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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贊聽了這話,不置可否——他心說你當初有兵有將的時候,就沒想著往河北去嗎?如今孤身一人,想跑河北去成就「光武之業」,又能有幾分勝算?不過罷了,我在胡人手下呆得也很不舒服,不如先跟你落跑了再說。
「欲建基立業,亟須人才……」
「我已密與舍弟(苟純)言之,正長可願相助一臂之力?」
王贊表態說我當然跟著你走,否則你們兄弟一旦逃離,你以為石勒還會相信我嗎?他能饒得了我嗎?但——「將吏尚少。」
「正長以為,還有誰可以籠絡?」
王贊想了一想,回答說:「裴文約故相之子,昔日為救東海王妃而被迫降於石勒,可說其幡然改圖。且裴景思見在王彭祖處,若得文約往說,必能使幽州兵來迎我等……」
裴景思名憲,乃是裴潛的三弟裴徽之孫、裴楷之子——裴楷是裴妃的親叔叔——司馬越署之為豫州刺史、北中郎將,不久前在與王彌的戰鬥中失利,被迫北投了幽州刺史王浚。王贊說咱們可以利用裴該的家族影響力,請裴憲幫忙說動王浚,協助咱們在冀州立足啊。
苟晞一撇嘴:「只恐裴文約已真心降胡矣,安可得用?」
王贊拱手道:「贊請前往探其心曲,或其降志不堅,也未可知……」
第四十三章 不出戶庭
其實王贊早就想要落跑了,但他一介書生,又向來沒有主見,一直跟著苟晞南征北戰,所以習慣性地想要看苟晞的臉色行事。原本瞧著石勒挺看重苟晞,苟晞似乎也徹底拋棄了夢幻般的前塵往事,誠心輔佐石勒,所以他只好把那點小心思給憋在心底。想不到今晚一席話,苟晞竟主動提出來要走,王贊表面上不動聲色,其實心裡已經樂開了花啦。
苟晞不服石勒,純粹野心使然,就算石勒再怎麼重用他,終究苟道將是做過人臣之極的呀,你讓他窩在胡漢國一員方面將領手底下做幕僚,這種心理落差可該怎麼填補?除非漢主劉聰下詔封侯拜相,甚至酬以上公之爵,否則堂堂苟道將絕不肯屈身事胡!
因此初時被俘的危機一過,苟晞很快便起了反心。
至於王贊王正長,則是瞧不慣石勒軍中那些粗鄙武夫——尤其是胡將。他出身雖然也不甚高,終究是文化人,怎能長久與那些老粗為伍呢?光見面打招呼就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,所以若得機會,也想要脫離胡營。
然而若僅僅苟晞、苟純兄弟和王贊三人,再加上數量不多部曲、家奴,未免勢單力薄,就算能夠順利逃離石勒陣營,想要找一個合適的地方重整旗鼓,難度也是相當大的,故此王贊建議要多扯幾個人入伙。他首先向苟晞推薦了裴該——在這些天與裴該的交往當中,他隱約察覺到了那小年輕對胡人不文的鄙視,覺得對方的心意應該與己暗合,或許可以說而動之。
裴氏終究是河東大族,世代卿相,除了裴憲見在幽州王浚處之外,裴憲的族兄弟裴武為玄菟太守,裴苞為秦州刺史,裴粹為武威太守,或在東北,或在西北,都還保有著一定程度的政治影響力甚至是軍事實力。裴該是主支嫡子,他身後還站著一位東海王妃,若能以此二人為號召,相信對於將來覓地立足是大有好處啊。
苟晞雖然不大喜歡裴該,但也不得不承認,王正長所言有理——那小年輕的家世還是能夠起點兒作用的。但他和裴該之間接觸甚少,懷疑裴該已經徹徹底底地投降了石勒了,因此特意囑咐王贊,說你可以去探探那小子的口風,但是千萬謹慎,別把咱們的底兒都給漏了——倘若他前去向石勒告密,則我等性命堪憂!
王贊點點頭,說你放心,相關身家性命,我一定會謹慎從事的。然後他就又說了:「『君子營』曲彬曲墨封,似亦有怨懟胡人之意……」
苟晞一皺眉頭:「此人因我而遭鞭笞,恐彼怨我之心更深吧?」
王贊說不是啊。當日他被石勒抽了那頓鞭子,我覺得你這事兒吧,做得不老地道的……初附於石勒,怎麼就能欺凌他手下的老人呢?豈非招怨之舉?於是我就特意跑去探望曲彬,向他說明,苟司馬並無害他之意,本意不過請諸位謹慎言行而已,誰想到石勒會勃然大怒,竟然施以非刑……
王贊說我的本意,只是想幫你調和一下跟「君子營」之間的矛盾,誰想到與曲彬一番懇談之後,卻發現他心中並不怨恨你,卻極怨胡人。據說此前他也曾經多次遭到胡將的鞭笞——不僅僅石勒一個——經常切齒痛恨,說:「我衣冠華族,如何受辱於一雜胡?!」
王贊湊近苟晞,低聲說道:「曲彬地位雖不甚尊,終究身處胡營多年,各方情形盡皆稔熟,若得此人相助,我等逃離必將更有把握。」苟晞沉吟半晌,突然間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,沉聲說道:「自古欲成大事者,豈有不冒風險的?正長可為我去說服此人,若得脫離牧奴,立基河北,我保他一個刺史做!」
……
王贊離開苟晞之後,首先去找了曲彬——因為他覺得曲彬一條腿都已經踩在我們船上了,只須輕輕拉一把便可,不象裴該,終究其心何屬,都還沒來得及探問呢。
果然略加試探、慫恿,曲彬就流露出願意跟隨苟、王等人逃脫的意願,等聽說苟晞許他一任刺史,當即不顧身上鞭傷未愈,咬著牙關翻身起來,伏地對王贊哭道:「若得苟公救拔,出此賊窟,彬敢不粉身以報?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