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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嶷道:「既知不易用,或劉曜將驅此三萬虛除軍為前驅,不計死生,來攻大荔。今後之戰,將更艱難,然若能守一月不失,我料劉曜必如明公所言,退而反取上郡矣。」轉身吩咐道:「卿等不可懈怠,當併力殺敵。要不在城池牢固——大荔本不易失——若能就此極大殺傷胡軍,則劉曜不易遽取上郡,彼與權渠相爭,必然曠日持久,馮翊可安也。」
虛除權渠為上郡氐、羌的酋大,也就是聯盟長,他因為兒子在劉曜手中,或許不敢背棄與胡漢的盟約,但絕不可能就此老老實實地拱手獻出土地、部眾來——就算他肯答應,其他各部也不能允許啊。所以劉曜在大荔城下一日,虛除就還是他的盟友,一旦劉曜北取上郡,權渠被迫舍了兒子,也必然得跟他殺上一場。
不過以劉曜如今的實力,再加手裡捏著伊余和不少虛除兵將,估計權渠不是他的對手,一旦劉曜併吞上郡,有了相對穩固的基地,肯定還會尋機來奪馮翊的。裴嶷的意思,除非劉曜掉頭就走,否則若他還敢來攻大荔,咱們就必須得趁機多殺傷其人眾,削弱他的實力,讓他將來好跟虛除權渠相攻個難解難分,短期內再不能成為馮翊的外患了。
……
那麼,劉曜究竟肯不肯即刻回師,北攻虛除,改謀上郡呢?
劉均是一力主張就此放棄大荔之圍,儘快北上的,理由在於:「今雖並虛除軍,然均亦不能保證毫無逸出者,若權渠得知消息,恐怕有所防備。因而我須急向上郡,使彼促起不意,一戰可定。且觀大荔之守……」說到這裡,微微嘆了口氣——「亦大出某之預料,裴該實為勁敵。我攻城近半月,不但毫無所得,反屢屢受挫,若不就此後撤,待士氣隳敗時,恐欲全師而退,亦不可得了……」
然而其他將吏大多反對這一建議,都說既已併吞虛除部,則我軍實力更雄,很有機會攻克大荔。曹恂也說:「城東之敗,事出意外,無足為論。即我攻城,此前受虛除部牽制,未盡全力,焉知奮力而攻,城不破者?今乃可使虛除部為前驅,再試攻數日。且若不能破其外壘,直薄城壁,晉人必不懼我,則我欲退,彼必來追——到那時,才恐不能全師而退了。」
劉均費盡唇舌,獨戰群僚,說了好半天,最終劉曜擺擺手,說你們都下去吧,就算要退兵,也不在這一兩日,且等我先好好思忖一番……
第三十二章 試探
自從圍城之初,裴該就命游遐書寫求援書信,按照一定次序逐日向周邊散發。
首先自然是要向長安朝廷稟報前方敵情,並請索綝發兵增援,或者起碼下詔關中各路兵馬齊聚馮翊。裴該指示游遐在上奏中說:「今劉曜雖入馮翊,卻滯留郃陽兩月之久,始敢南下攻我大荔,察其情狀,一則遊說上郡虛除權渠相助,二則恐劉粲執偽政,斷其後路也。今大荔城防牢固,非旬月間而能摧破者,且虛除多氐、羌雜騎,本不擅長攻城,行見劉曜頓兵堅城之下,進退兩難。倘若諸軍合聚,與我內外夾擊,必敗劉曜,使彼一兩年內,不敢再來,則長安無烽火之警,社稷可危而復安……」
當然啦,這只是裴該口述的大概意思,行文自然是要駢四驪六,再加塞一堆故典和成語的,裴該雖非不能為——終究舊裴該的記憶和學識還在——卻實在不屑為,所以才委託游遐代筆。
不過這年月為官宦者,雖然理論上都可作文——象王平那種文盲大將軍實在鳳毛麟角——但並非人人皆文采斐然,寫出文章來可以傳誦一時的,由記室潤色甚至代筆,也是常事。
裴該的意思,說白了,我不是要你們救援大荔,而是要你們趁此機會,集兵一處,爭取擊敗劉曜,好保障整個關中地區。
當然啦,據裴該估計,索綝必不來援——一則他未必有此膽量,二則他也拿不出太多兵馬來,一旦疏忽了長安之防,反倒容易被司馬保趁虛而入。至於向各郡國頒發詔書,也很可能是無用功——想當初長安遇警,要各方兵馬齊來勤王都辦不到,如今只是增援大荔,那誰肯聽命啊?
這份上奏遞出後,游遐便又為裴該寫信給身在萬年的麴允,請他北上增援——不過就麴允從前的表現來看,此信也必然石沉大海,難有回音。
第三步則是陸續寫信給關中各郡國守相,裴該在信中沒請他們直接率兵到大荔來,而是提出建議,如今劉曜頓兵於大荔堅城之下,只遣數千兵馬護守北地,那你們可以去幫忙打北地啊。只要收復了北地郡,則劉曜側翼受敵,必然不敢再猛攻大荔,我這裡的壓力就可以減輕一些了。同樣的信件,上邽南陽王司馬保那兒也同樣送了一份。
關中諸郡國各自募兵數千乃至上萬,司馬保更有兵馬三萬餘——加上依附他的勢力,那就更多了——但士兵素質都很差,加上將領怯懦,八成是不敢來大荔集合的。所以我給你們指一個軟柿子,你們可以去攻北地郡,只要肯奮勇搏殺,頗有幾成勝算。我堂堂裴侍中給出這份大禮——不在收復北地,而在於惠我以恩,可望回報——你們接是不接哪?
裴該想要瞧瞧,這偌大的關中、關西,還有沒有一兩個忠誠之士,或者是勇敢之士。
至於涼州太遠,而且估摸著張寔若然得信,以他們家向來的傳統,多多少少是都會派人來應付一下差事的,所以就不必送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