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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該把蘇峻比曹嶷,其實未必妥當,蘇峻的能力應該比曹嶷略高一籌,所以掀起的亂子也有過之而無不及。但是裴嶷聽了這話,卻笑笑說:「即便駑馬,亦有可用之處,只看何人駕馭。今蘇峻勢蹙,若肯來投,使君不宜拒之,免失人心。」人目前又沒什麼劣跡,你有啥道理拒其於千里之外?這種姿態一擺出來,以後還有誰肯來投你嗎?
裴該還在沉吟,旁邊兒高和卻膝行出列,拜倒在地,說:「末將與蘇峻有仇,還請都督不要接納!」
對於高和的出身、經歷,裴該自然是清楚的,只是一時間沒能想起來罷了,聽聞此言,當即頷首:「既是卿相請,我便不納蘇峻好了。」
誰想陶侃卻突然間開口,問高和道:「蘇峻也未曾殺卿父母、奪卿妻兒,些小仇怨,何可與國家大事相提並論?還請高督三思。」隨即轉向裴該,拱手說道:「裴文冀所言是也,且使君不欲用那人乎?昔我不用其言,乃有杜曾復叛,則其心胸險狹可知也。然而其才可用,故此陶某才薦於使君,只是當儲之於內,而不當用之於外。今才用之於外,便欲自專,若相違逆,必然去也——使君亦請三思。」
陶侃很了解王貢,知道那人是什麼性格,當初兩人間起了齟齬,王貢就掀起來潑天大禍,而且此後再見陶侃,卻不肯歸依,而要挾陶侃把他推薦給裴該——正所謂「君擇其臣,臣亦擇其君」,王貢是認定陶侃不能用其計,非可從之主也。如今裴該才想要用王貢,要是當即就打了王貢的臉,那他還有可能留下來嗎?
裴該把臉一沉:「我終不肯受他人所挾制!」
裴嶷擺擺手:「此非挾制——彼又何以挾使君?然而行事只看當否,不看是否如意。若臣之所為皆如主君之意,為主君所欲,是庸主與讒臣也。」
你不必在意王貢是不是專斷自為——其實也說不上專斷,他還是寫信來請示了嘛——也不必如陶侃所言,在意不從其言,王貢是不是就跑了,關鍵看事情應該怎麼去做。倘若臣下所言不如意,你就一律打了回票,那不是剛愎自為嗎?那誰還肯向你獻計,為你謀劃呢?
裴該沉吟少頃,望向高和:「卿如何說?」
高和也在考慮陶侃剛才的質問,猶豫了一下,還是回復道:「但從都督之命。」
裴嶷說好——「可從謝督之書,暫命蘇峻等南下東莞,但須使蘇峻率其精銳,與謝督並道而西,與大軍會合。若彼不肯南下,則不必再加理會;若南下而不肯從征,則可命謝督圍剿之,獻其首與曹嶷。」
裴該不禁冷笑道:「若其不肯南來,我遲早割其首級,為高卿復仇!」給蘇峻最後一個機會吧,若肯為我所用還則罷了,若是不肯,以後就再沒機會啦!
裴該考慮到,歷史既然已經改變,說不定蘇峻再沒機會造反了,而且司馬家不能馭他,焉知我也不能馭他?這時候就應該團結更多可團結的勢力,以擴充自家的實力,倘若蘇峻最終還是走上老路,那時再除,也不為遲啊。
第二十二章 單挑
裴該親率大軍離開滎陽城,進抵成皋關下,擇平地紮營,距離關隘約摸五里之遙。隨即他便領著裴嶷、陶侃和一干營督,策馬登山,來看關城。
成皋關所在是嵩山余脈,名叫大伾,附近山嶺重疊,唯東西一道可通,蜿蜒曲折,漸行漸高,關北則山壁陡峭,下瞰黃河——所以從臨河一面也是很難攀爬上去的。陶侃手搭涼篷,左右觀望,不禁哂笑道:「胡人果不慣於守險也。」
他指點給裴該看:「左右山嶺峻高,但自關上,當有小路可通,若能多築營壘,互為犄角之勢,則通關之路,都會被覆蓋在弓箭射程之內,一步一屍,難以逾越。」隨即笑笑:「只是若賊立營,山下也可望見,且我等至此,當已有箭射至……」
裴嶷並不甚通戰陣搏殺,但盤外的謀劃卻並不在陶侃之下,聞言也不禁笑道:「或許並非胡人不慣守險,只是此關不守已久,嶺上諸壘,當多廢棄,而關中止數千敗軍,無力再分營而立了。」朝裴該一拱手:「故此嶷乃請使君速攻此關,若等胡軍援至,艱難或加百倍。」
裴該點點頭,隨即說道:「既然嶺上無營,至此無箭,我等可再前出一二里,抵近些觀看。」他真恨這年月沒有望遠鏡——不過仔細想想,若能找到些天然水晶,請名匠磨出兩枚鏡片來,應該難度不是很大吧,這玩意兒在本時代肯定無法量產,但起碼自己能夠配上一具,也就足夠了。
此時成皋關內,果然只有劉乂、劉丹率領殘部不足兩千人馬,見到東方漫山遍野的徐州軍旗,幾乎遮蔽了朝陽的光輝,眾人無不心驚膽戰。旋即見對面十數騎登上山道,緩緩行來,距離關口約兩箭之地,在那裡指指點點,劉光不禁手癢,便對劉丹說:「那執杖揮斥者,必裴該也——小人請令,率精騎出關,去取彼獠性命!」
劉丹擺手道:「阿光休要魯莽,裴該既敢來窺我虛實,身旁豈無護衛?想來皆是精壯之士。貿然出擊,恐徒損士卒,卻於事無補啊……」
劉光笑道:「大人才經一敗,如何便膽怯了?」伸手一指:「山道險狹,難容大隊,故此裴該只帶此十數騎來。我率精銳前出,即便不能取其性命,也當斬一二騎,以嚇賊膽。裴該不過弱冠書生耳,若其膽破,或許不敢來攻成皋,亦未可知。所謂『狹路相逢勇者勝』,難道大人不知小人之勇健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