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祖逖答道:「酒先不忙吃,國事為先。」
裴該笑道:「吃酒時,正好縱論天下大事——一如曩日我等在建康時也。」
旋即祖逖就向裴該介紹了自己的隨員——司馬張敞、從事周閎,將軍衛策、魏該等,裴該都是見過的,只有一個李矩李世回,乃是初次相會。裴該也向祖逖介紹了裴嶷和郭默——至於陶侃,祖逖在江東時曾有過一面之緣——郭默見了李矩,表情有些尷尬,李矩倒是並不在意,還特意朝郭默拱手,說:「甚喜賢弟得入裴徐州麾下,少時宴間,當共飲一盞慶賀。」
人各有志,不可強留,對於郭默棄己而去,李矩量宏,倒並沒有什麼芥蒂,只是暗道:「投徐州何如投豫州?汝素來狡譎,此番卻怕是看錯了人啦。」
入宴之後,各自敬酒,寒暄幾句,祖逖揪著裴該,就忙不迭地詢問陰溝水之戰的情況,以及平陽城中內情。裴該先命陸和上前,把親身經歷陳述一遍,陸和結結巴巴的,條理也不夠清晰,但即便如此,豫州眾人也全都聽得熱血澎湃,只恨自己來遲了一步。
祖逖親自斟滿一盞酒,遞給陸和,說:「我平生最敬忠勇之士。將軍在陰溝水畔,與十倍之胡相拮抗,惡戰竟日,殺傷甚眾,實為天下無雙勇士也!我軍中也已得聞,所謂『徐州有一熊,虜過不敢凌;徐州有一陸,虜見軍必覆!』今見將軍,果壯士也,請勝飲!」
甄隨在旁邊兒聽了,心中不喜,暗道啥時候都督也能給我編一句詞兒呢?「徐州有一甄,什麼什麼的」……只是甄字聽起來不如熊、陸響亮,也不曉得該怎麼押韻……他心中第一次感覺自己這個姓么,當初擬得太過倉促了,應該換個別的……
隨即祖逖轉向裴該,問他:「我非質疑貴軍之戰,然此前亦數遇胡寇,似不當如此……如陸將軍所言,數萬大軍,精銳不過五六千,何以如此啊?」
裴該笑道:「這便相關平陽的內情了。」下令喚劉光來,讓他直接陳述。
劉光是讀過書的人,言辭清晰明辨,自非陸和可比。祖逖邊喝酒邊側耳傾聽,等劉光備悉道罷,他酒都灌下去兩升了,隨即點頭:「原來如此,是胡中偽皇太弟與偽相國爭儲位,乃至於此——想來聽聞劉乂喪敗,劉粲必親率大軍,渡河而南,來敵我軍。」
隨即望向裴該,表情誠摯地說:「我此前傳書,請文約暫駐成皋,不必向前,非欲爭功也,其中緣由,文約大才,想必早已知悉。」
裴該先擺擺手,命劉光退出去,然後才笑著環視眾人:「祖君之意,我自明了,必不會妄生疑忌。此前諸將疑惑,我命汝等歸去細思其中道理,可有人想到了麼?」
他所言「諸將」,自然是指劉夜堂、甄隨等人了;至於裴嶷、陶侃,但凡戰略方針,裴該必然會與二人商議,所以早就都知道啦,不必要再回去獨自苦思冥想。
劉夜堂當即拱手:「末將陋見,若有缺失,還望二公指正。」
第二十四章 糧道
裴該和祖逖進入河南,駐軍成皋,暫時不打算繼續西進,其實原因很簡單,他們都期待著胡軍主力渡河南下,好在洛陽附近打一場大決戰。
既然已經拿下了成皋關,南方的豫州別軍應該也能夠毫無風險地取下轘轅關,則胡軍主力若至河南,將再無朝敵的險要可守,晉軍以逸待勞,占據了絕對的主動權,對於主力決戰是有利的。而倘若急於前指洛陽,則劉粲很可能屯兵黃河北岸,不敢輕易南渡,導致晉軍必須屯駐河南防堵,則形勢便不容樂觀了。
要知道胡軍運道頗短,晉軍運道卻長,則一旦隔河對峙,雙方全都守易攻難,誰都不敢動,時間一長,晉軍必先捉襟見肘——除非晉軍有可依附的雄城為據,但問題洛陽已被劉粲幾乎燒成一片白地啦,附近的河南、偃師,城防也都殘破,倉促間難以鞏固。
故此若不繼續向前,則劉粲必然南渡,便可在大平原上刀對刀、槍對槍,分一個勝負輸贏出來;若急於向前,導致劉粲不敢南渡,晉軍等於是把主動權拱手交給了敵方。河南地屢經兵燹,戶口稀少、田畝殘破,即便占據了,沒有三五年也很難恢復起來,反而背上了一個大包袱,那又何苦來哉?
而倘若能在河南擊破劉粲主力,到時候不但可以順利進據洛陽,甚至還能只留下部分兵馬守備河南,主力繼續西進,援救關中。
若不擊破胡軍主力,拿下河南來也守不住;若能擊破胡軍主力,整個盤面就都活了。故此裴、祖二人才暫時止步於成皋,探聽劉粲消息,不肯繼續向前。
劉夜堂籌思數日,大致猜到了二人的心思,當即在宴席間備悉道出,眾將恍然大悟,盡皆讚嘆——只有甄隨跟旁邊兒氣哼哼地低著頭喝悶酒。裴該當即親自斟滿了三盞酒,賞賜劉夜堂,並撥下錦緞十匹、吉錢二十貫來。
從午後一直喝到天黑,諸將吏各自歸去歇息,只留下裴、祖二人,並榻密話。今天裴該酒也喝了不少,就覺得頭腦有點兒發懵,考慮到還要與祖士稚做竟夜之談,不敢再喝了,命人沏上一壺濃茶來。
祖逖還在徐州的時候,就曾經受邀喝過裴該這種「新式泡茶法」,倒也並不陌生。眼見四下無人,他就湊近一些,壓低聲音問道:「文約,卿供我的糧秣,如何到了陸、戴二賊手中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