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竺恢二話不說,掉過頭去,落荒便逃。
身邊部曲六七人跟上去衛護,其餘的全都執械來阻甄隨。甄隨長矛一抖,本意捅穿一人,卻被旁邊兩兵同時進步舞刀,破解了他的攻勢。甄隨遇強更喜,大叫道:「好啊,都來見識老爺的厲害啵!」單手執矛,就腰間抽出長刀來,左右揮斥,將竺恢部曲連連迫退。
不過這個時候,他的部下也都跟了上來,其中還有好不容易插腳進來的蘇峻。蘇峻大叫道:「甄督且去追趕敵將,此處有末將應對!」其實他本想撇開甄隨,自己去追竺恢的,然而又怕事後即便謝風都未必能夠保得住自己……斬首應該不至於,挨頓胖揍是逃不掉的;加之自知論力氣和耐力,都遠遠不及甄隨,那算了,還是你去追吧。
眾人當即便與竺恢部曲捉對廝殺,戰到了一處。甄隨瞅個空檔,坐刀右矛,迫退來敵,躥出至戰團之外,隨即拔足飛奔,便去追趕竺恢。竺恢才剛上了部曲牽來的坐騎,尚未起步,就聽身後一片大呼小叫,轉過頭去一瞧,直嚇得魂飛魄散,遍體觳觫。一名部曲轉身來阻甄隨,卻被甄隨用長矛架開了兵刃,一刀正中面門,鮮血噴濺中,生生劈死。
竺士偉只恨未能背生雙翅,急急忙忙催馬而逃,只可惜城內同樣雨濕路滑,加上巷道狹窄,速度總也提不起來。後面甄隨轉瞬間便又捅死兩名竺家部曲,眼見敵將即將遠去,當即故伎重施,抬起矛來,「呼」的一聲,便即脫手飛擲而出。
竺士偉終究不比胡將平先,雖然感受到了風聲從背後來襲,但一個閃避不及,還是被矛頭在肩膀上擦過,不禁大叫一聲,翻身撞落馬下。甄隨還挺鬱悶,此矛終究借來不久,也不趁手,準頭就差了不少哪,本以為能把對方當胸捅個對穿的……當即雙足發力,猛撲過去,不用三五合,便將衛護竺恢的部曲逐一砍死。
隨即伸手來揪竺恢。竺士偉仍然伏在地上,掙扎不起,只覺得後領一緊,被人憑空提將起來,當即嘶聲大叫道:「不要殺我,不要殺我!」甄隨「哈哈」大笑,便將長刀在竺恢披風上拭了拭血跡,單手提著,轉身來尋那支借來的長矛……
……
裴嶷是當日臨近午時,方才率軍抵達美陽城下的,卻只見城門大開,城頭飄揚著「劫火營」的旗幟,他既感驚訝,又覺嗒然若失。等到進城之後,甄隨便命人將竺恢拖將過來,裴嶷開口問道:「竺士偉?」然而竺恢遍體篩糠,幾乎難以立定,軍士扳起他的頭來,只見滿臉的泥污和涕淚,幾乎難辨面目,只是口唇翕合,似乎在說些什麼。
凝神細聽,原來竺恢反覆在嘮叨:「不要殺我……」
裴嶷不禁皺眉道:「此果是竺士偉麼?一郡之守,國家重將,如何變成了這般模樣?」隨即不滿地斜睨甄隨。甄隨瞪眼努嘴,滿臉的不屑,那意思:他自膽小,生生嚇傻,關老爺屁事啊!
大軍入城休整,裴嶷便待歇息一晚,明晨即返回郿縣去。蘇峻伸手指暗捅謝風,謝風會意,急忙出列拱手道:「既然新平兵覆滅,竺恢被擒,不如分一軍去攻漆縣,城中無主,想來必可一鼓而下。」裴嶷點頭:「卿所言有理……」眼角瞥見甄隨又在躍躍欲試了,當即伸手一指高和,兩句話幾乎無縫銜接:「便由卿率部,押著竺士偉去取漆縣好了。」
——不可能把所有功勞全都讓給那甄蠻子吧。
第二十一章 賢人君子
就在甄隨力挫敵銳,生擒竺恢,攻入美陽城的同時,郿縣城下,裴該突然得報:「東門急開!」他不禁略略吃了一驚,心說竺爽你真有膽量衝殺出來嗎?如今我手下不足三千兵馬,因為雨濕露滑,原本安排好的殺手鐧具裝甲騎還沒法使出來,若是扶風軍舍死來攻營壘,真正勝負難料啊!
——倘若裴該已經聽說了美陽之戰,甄隨兩千軍大破六千新平兵,估計他就一點兒都不會擔心了吧。
可是再一琢磨,局勢也未必真能有多危急,或許竺爽是打算派一支兵馬出城佯攻我寨,他好趁機從西門落跑——若真如此,那也只好任由他跑了吧,地面如此濕滑,根本無法追趕。竺爽若走,我便可趁機進入郿縣防守,與武功城東西呼應,以阻遏秦州之兵。如此想來,竺爽開城也好,總比秦州兵入境之後,他再殺出城來,雙方互相策應為好吧。
於是裴該急命文朗、高樂點集人馬,隨時準備迎敵,同時親自出營觀看。結果卻只見城門洞開,緩緩地馳出一騎來,而且走走停停,來勢甚緩。裴該心道,原來不是發兵襲營,是派了使者過來——竺爽你終於不肯裝聾作啞了麼?可是,既然只有一人,幹嘛不直接從城頭縋將下來,偏要費事打開城門呢?
下令部曲迎上前去,裴該本人則返回主帳,端坐等待。果然時候不長,即得回稟:「扶風竺內史遣參軍魯憑前來謁見大都督。」裴該聞聽「魯憑」二字,不禁雙眼一斜——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啊,究竟在哪裡聽到過?今生還是前世?
便命魯憑報門而入。
等見了面一瞧,這位魯參軍三十頗有餘,四十尚不足,修身玉立,長須飄拂,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。裴該等他施過大禮後,便即沉著臉問道:「我來城下,已將十日,卿來何遲也?」魯憑不慌不忙地一俯首,解釋說:「前我國相重病不能視事,將城守事付於下將,下將愚魯,不知是裴公駕臨,竟敢閉門不納,幸得裴公仁厚,不即攻城,生靈得免刀兵。今國相痼疾稍瘳,聞訊大驚,乃急遣末吏來向裴公請罪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