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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所謂「珍味」,也不過天上鴻雁、山間狐兔,以及渭水、黃河中的鮮魚而已,在這個食品保鮮手法相當落後的年代,如此等新鮮食材,普通官僚、地主家是輕易搞不到,甚至於置辦不起的。
裴該在關中穩定之後,頗費心思找了幾名擅長烹飪的大廚入府,以飽口腹之慾。原本雖為高官,其妻妾也是不能遠離庖廚的,但荀灌娘的手藝實在是……他乃不能寄望於枕邊之人。
王貢食畢,便即辭去,裴該送至堂外,心中反覆思忖這石趙政權的架構和體系。看起來,石勒雖曾一度模仿自己,軍政分開,最終卻還是遵照傳統的中原王朝的模式來厘定官制,程遐位居中樞,其權不墮,張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,卻等於靠邊兒站了。此事大好,但看情況,將來在戰場之上,很可能會要直面張孟孫。
石勒既然僭位,天王豈可輕動?一般情況下,他將不再會「御駕親征」,則遇戰事,張賓很可能會代其領軍,或者起碼是監軍。自家大敵,唯石、張二人而已,石勒還則罷了,張賓也已經五十多了,他是不是快要死了啊?在原本歷史上,張賓終於大執法之位,也就是說,他在石勒僭號前就已經掛了……
原本石勒一直稱趙王,要到攻滅前趙劉曜,方才僭履至尊之位……大概是在公元330年吧。還有十來年,則張孟孫的壽數,必在十年之內……
正在籌思,忽報少將旅佐、龍舒侯董彪請謁,裴該便命召見。然而董彪進來後,也不肯坐,也不說話,只是面紅耳赤,絞著雙手,一臉的羞赧之色。裴該反覆催促,董彪才囁嚅著道:
「本乃小事,不當勞煩大都督,但……末將得大都督簡拔,隨從百戰,始有今日之榮耀,則……不得已,還須請大都督相助啊……」
裴該略略蹙眉,問他:「究竟是何事啊?若不干軍紀、國法,卿等所請,我豈有不允之理?但言無妨。」
董彪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來,提高聲音懇求道:「還請大都督為末將向董老先生說情,請他勿拒末將於千里之外……」
第十一章 聯宗
裴該此前跑了一趟洛陽,當然不會僅僅是為了推辭丞相之任和九錫之加,他也得為自家集團撈取足夠的好處,同時讓渡一部分好處給荀黨和祖黨,以維持朝廷的和睦。
首先,他迫使朝廷下詔,正式承認了自己對河東、平陽二郡的掌控權,作為交換條件的則是青、徐。
徐方雖然是裴該的起家根基,但自從關中初定,並取秦州後,其重要性就逐漸降低了。關鍵是距離太遠,中間又隔著祖氏掌控的兗、豫和司州,物資調送困難,也不可能再從徐州徵兵募卒了。
因此裴該承諾,可以逐步放開徐州的官吏任免權,讓渡一些職務給荀黨——其中最重要的,就是彭城郡守。
彭城富產銅、鐵,裴該當年即利用彼處的銅礦,鑄造了不少「吉錢」,因之順利渡過了最為艱難的起步期,則此銅礦,自然是各方勢力全都垂涎覬覦的。但即便銅錢比較便於攜帶,千里迢迢從徐州運到關中,仍屬靡費之舉;再加上裴該通過涼州張氏,開始從西來商賈手中搜集金銀,則對於銅錢的熱衷程度也開始下降了。
關鍵是關中目前多建屯所,主要是「計劃經濟」,還真用不上太多的錢啊。
但即便如此,礦產資源亦不可全操於人手,好在通過虞部掾柳習等人的勘察,已知夏陽、絳邑產鐵,解縣、聞喜有銅,長安驪山有銀,正打算秋後便即召集人手,進行大規模的開採。
因而裴該答應召彭城相熊遠熊孝文入關,任職行台,而把彭城的礦產資源讓渡給荀氏黨羽。此舉不但可以拉攏荀黨,還可以壯大荀黨,以制約祖黨——雖說在裴該的意識里,所謂祖黨,是指祖納和祖約,祖士稚則似並無結黨之意。
因為荀黨純靠名望支撐,基本上就沒有什麼經濟和軍事實力,太平時節還則罷了,當此動亂之世,必屬隨風之草,左右偃伏。荀組之所以在裴、祖之間走鋼絲,先助倒李(容),復又倒祖(約),就是因為本身實力不足之故。那麼把幾個肥缺讓渡給荀黨,就很容易把他們拉到自己一邊兒來。
卞壼的徐州刺史,暫時不可動,但裴該也承諾,一兩年後,可召卞望之入朝擔任尚書,或者同等重要的職務,從而把全州都奉獻給「朝廷」。但同時他也要求,朝廷在半年之內,重賞州淮海從事衛循,並加其官為淮海都督,使其掌控東海商運和鹽政,乃至海上軍事——淮南都督由大都督直轄。
至於青州,則拿來跟祖逖做了交易——其實也不能說是交易,祖逖正當石勒,要求統一東方的軍事指揮權,裴該在考慮過利弊得失後,當即允准。此前不久,即已進郗鑒郗道徽為青州刺史,蘇峻蘇子高不再擔任城陽郡守,而專任青州都督。裴該答應,蘇峻的「公來營」仍舊從屬於大司馬三軍系統,但可直接受驃騎大將軍祖逖的調動。
與此同時,裴該雖然推辭了對自家的重賞,卻以此前悍拒劉粲,以及其後收復河東、平陽為辭,要求朝廷嘉獎行台有功之臣,一口氣給自家文武將吏,要下來二十多個侯爵。郭默、劉夜堂、甄隨以下不少大老粗都得侯爵之封,個個樂得合不攏嘴。
其中,原本的「厲風營右副督」董彪,也就此當上了「龍舒侯」——雖然本人並不清楚這龍舒縣麼,究竟在哪州哪郡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