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48頁
——武昌方面的戰艦,久在白鷺洲周邊逡巡,想要趁機安插一兩枚釘子,賄賂一兩船的水兵,其實難度不大,只要預做謀劃即可。
然而裴妃卻猛然間站起身來,朝來船高呼道:「我吳興太妃也,且吳興王亦在此,汝等可來迎我!」
徐瑋見狀,不禁大吃一驚,也不顧禮儀了,急忙拉扯裴妃,連聲道:「太妃何故如此,難道不欲往洛陽去見天子麼?」
裴妃見對面船上已有動靜,似做轉舵狀——你偷跑一兩名叛賊,只要財帛獻得足夠,我們可以當沒瞧見,放你過去;但僭主祖孫,這是堅決不可能放走的,若得而獻之,大功一件,哪是些許財帛所可交換的啊——便即扭過頭來,態度慈和地對徐瑋說:「我若欲歸洛陽,前日便可謀歸矣,何必待蘇峻之來啊?」
徐瑋苦笑道:「太妃即不願見天子,亦不關愛自身,豈不念懷中為僭主,若落於王敦之手,豈有倖免之理?」
裴妃道:「若論僭主,於晉如此,於華又有何異哪?若論其親,晉王為此子生父,豈忍加害?晉王不忍害,王敦又安敢妄為?而華天子與此子無關聯,即一地方守吏,亦可殺而後奏。則我等留諸江東與北向洛陽,何者有望得生啊?」
徐瑋繼續苦笑:「然臣若歸太妃祖孫,於華為有功,可免死,於晉則未必了……太妃是欲殺我麼?」
說話間,戰船已到面前,船上將領垂首而問:「果然是吳興王與太妃在舟中麼?」
裴氏一昂頭,讓對方可以瞧得清楚一些,旋問:「汝等要我死,還是我生?」
對方急忙回答:「還請太妃與大王登舟,我等護之前往白鷺洲,與晉王相見。」開玩笑,一個是晉王的親生兒子,一個是他叔母,就算是僭主吧,也輪不到我們來殺啊,萬一晉王甚至於王敦都不打算下毒手呢?
裴氏便道:「此舟中皆救我出來的義士,汝等可放其北歸;若不然,我便抱吳興王投江而死,則晉王必族汝等也!」
第四十八章 信物
為了可以就近布劃,方便援救裴氏,同時也逃避皇帝三不五時的催促,王貢乃請命離開洛陽,東下徐方,與建康僅僅一江之隔。
徐瑋的計劃早就通過裴仁等送過江來了,但只是一個設想而已,缺乏具體流程——關鍵是石頭城何時擾亂,一切都要應機而變,不可能先詳細設謀,更不可能將具體規劃通報給王貢知道啊——所以王貢領人在江水祠東南方臨江紮營,也已經等了半個月了,其心情自不免忐忑,寢食難安。
其實裴氏救得出來救不出來,甚至於會不會死在亂軍之中,王子賜並不是非常在意。固然因此而可能招致皇帝的雷霆震怒,但天子終非昏暴之主,也知道此事難為,最終他王貢屁股上落不下太重的板子。但若設謀搭救,卻在行動過程中出了漏子,導致裴氏遇害,事情就徹底難以解釋了,王子賜每思至此,都會覺得自己脖子上涼颼颼的……
好不容易見有小舟靠岸,急忙派人前去打探,隔不多時,部下引徐瑋等人來見,但卻不見裴氏甚至於裴仁跟隨。王貢心裡不禁「咯噔」一下,急忙拱手問道:「來者可是徐先生麼?太夫人安在啊?」
他還抱著萬一的希望,盼望是裴氏自重身份,不肯遽下舟船,而要自己前去恭迎。孰料徐瑋苦笑還禮道:「瑋有負閣下所託——太妃堅決不肯過江,奈何?」
王貢聞言,反倒大舒了一口氣——是不肯過江,不是死在了江上——急忙詳細打問經過。於是徐瑋便將救人的過程,備悉道明,最後說裴氏和司馬沖都被武昌方面的戰船給接走了,裴仁父子、夫妻不忍相別,也跟隨而去。
王貢心下稍定,表情反倒變得冷峻起來,輕叱一聲:「徐先生以救出太夫人自效,今太夫人不見,則徐先生功難抵過,仍是朝廷罪人,尚有何言可說啊?」喝令士卒,將徐瑋等一行人綁縛起來。
徐瑋忙道:「太夫人實有信物於我,備往洛陽,上呈天子。」
你說確實已經把裴氏給救出來了,結果活不見人,死不見屍,就連裴仁等都未能過江,那我怎麼知道你沒有扯謊呢?徐瑋也知難以取信華人,於是臨分別時,就請裴氏賜下片言隻字,好讓他跟華朝方面有個交待。
王貢就問了:「是何信物?搜出來我看。」
徐瑋雙手環抱,牢牢護著胸口——很明顯那信物他給揣懷裡了——連聲道:「此信唯天子可看,王公慎不得啟!」
王貢暗笑:你是害怕我抄走了信物,然後給你一刀,自己將信物上呈天子去冒功吧?這種擔心倒也不為無理,但如今你既然落到了我的手上,我若真想要,還有搜不出來的道理嗎?你能藏哪兒?撐死也就割肉塞入體內吧,我想要把你每寸肌膚都臠割開,也不算什麼煩難之事。
於是任憑徐瑋苦苦哀告,他卻毫無反應,士卒們乃放心搜檢,果然從徐瑋懷中掏出一個紙捲來,雙手呈遞給王貢。王貢展開來一瞧,上面只有十二個字,相互間幾無關聯,根本無法通讀——難道說,這是什麼隱語嗎?
便問徐瑋:「此何意啊?」
這個紙卷,並非裴氏臨時寫就的——舟船之中,逃亡路上,哪來的紙筆——原本就藏在身上,分別之際,取出來遞給了徐瑋,徐瑋當時就已經展讀過了。王貢受裴該的指點,是搞過密碼、暗語的,徐瑋可沒有這方面的經驗,壓根兒瞧不懂,心說多半是太妃練字的草稿,只為讓天子辨識她的筆跡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