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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衍道:「臨行時,陛下亦云,應思遠並非無能之輩,所部蠻兵,亦頗驍勇,甄將軍還當謹慎啊。」於是即以周撫繼續統領水師,陸衍、薛寧等分軍之半,乘舟而行,餘部由姚弋仲統領走陸路,指向武昌,甄隨則率本部四千步軍,自石首附近南渡,去攻湘州。
船行數日,尚未抵達武昌,僅至州陵,陸衍、薛寧等北將就已經吐得稀哩嘩啦了,被迫暫時放碇靠岸,登陸歇息,以待姚弋仲來合——此乃後話,暫且不提。
且說甄隨南渡之後,即便沿著長江西岸而行,迤邐殺往洞庭湖。陳劍勸他:「此地多沼澤、湖泊,軍行不易。何不直接南下,往攻臨沅,復自臨沅殺往臨湘啊?臨湘為湘州州治,則應詹必回救,則江上之危解矣。」
甄隨斜睨陳劍,緩緩回答道:「汝是徐州人,不熟此間地理——且放寬心,老爺自有分寸。」
陳劍這才琢磨過來,對了,聽說你就是天門人或者武陵人啊,相距不遠,你自然熟悉地理環境……可是這般地形,不便機動,一旦遇敵,毫無迴旋餘地,真的不要緊嗎?
其實陳劍的策略,甄隨也不是沒有考慮過,但他的主要目的是摧破應詹主力,只要擒獲應詹,則湘州唾手可得啊。倘若去打臨沅、臨湘,且不說自己不擅長攻城,也不喜歡攻城,這一路殺過去,必致士卒疲憊,而應詹從巴陵回援臨湘,距離卻相對要近很多。
應思遠為什麼要守巴陵,就是為了北可以威脅荊襄,而南可以拱護臨湘啊。到時候自家遠來疲憊之師,遭逢對方久歇生力之兵……老爺當然是不可能吃敗仗的,但也肯定打得比較困難乃至憋悶吧。
所以他故意沿江而行,自陷險地,要引誘應詹西來應戰。可誰成想應思遠也不是吃素的,只在巴陵按兵不動,且搜集船隻,做出北渡之狀。甄隨一直走到洞庭湖遠遠在望,也沒能調動敵軍,惱怒之下,不禁又生一計。
於是他掉頭就奔西邊兒去了,繞過臨沅,深入山地。
臨沅乃武陵郡治所在,但所處的位置,卻在全郡的最西北方,憑沅水而控平野,乃是南荊州(湘州)重要的糧食產地。臨沅西去是沅南,沅南再向西,則地勢逐漸拔高,丘陵密布,草木蔽天——大半個武陵郡,以及北方大半個天門郡,全都是這樣的山區,古來便多蠻部,俗稱為「武陵蠻」。
自東漢以來,歷朝歷代,都有發兵入山平蠻之舉,其中能夠取得全勝,從而保證十數年間太平的,只有兩將,即後漢之馬援和東吳之黃蓋。陳劍覺得,即便你就出身其中,就咱們這些兵馬,加上荊州尚未底定,湘州還在敵手,想要做第三人,難如登天啊。可是反覆勸諫,甄隨只是不聽。
陳劍心說,這江南還沒定呢,你就打算衣錦還鄉了嗎?未免太著急了一些吧……
其實甄隨所用的,乃是曩昔夏侯淵破韓遂之策——雖然他未必知道那樁古事,但既是蠻部出身,對於同族的心理總歸能夠窺察一二吧。果然,應詹麾下諸蠻聽說華軍入山,有平蠻之意,全都慌了,紛紛跑去懇請應思遠西歸應戰。應詹勸慰道:「此特意誘我前往,謀圖以逸待勞也,我若西歸,必為敵寇所破——卿等勿憂,華軍南渡者不過孤軍,安能長久盤桓於山間啊?遑論攻伐卿等之寨。」
然而諸蠻不聽,有人說:「聞甄隨本出我族(因為他改了名字了,所以具體是哪家出來的,沒人知道),則於諸寨位置必然熟悉,便不能久盤桓山中,破一二寨應不為難……」若是趕巧他就去打我家的寨子呢?豈可不趕緊回救啊?
還有人說:「甄隨一勇之夫,豈有遠謀?不過因我等為使君效命,乃欲屠戮我族泄憤,並警告不得相從罷了。使君可急領兵西進,有我等為嚮導,再加諸寨策應,必能將其盡數伐滅於山間——倘若能夠擒殺甄隨,華人必然膽落,豈不強過在巴陵枯坐麼?」
而且不等應詹下令,部分蠻部就主動撤了,急匆匆返回自家山寨鎮守。應思遠無奈之下,才只得率部西行,原計劃先在臨沅城內歇息一兩日,以覘敵情,但當不得諸蠻苦苦哀懇,被迫才停了半日,就在形勢尚不分明的情況下,繼續向西。
結果軍才入山,迎面就撞見了華軍。甄隨親率有山地作戰經驗的七百勇銳正面搏殺,而使陳劍率餘部下平,兜抄至晉軍之後,兩向夾擊。在此之前,他就已經挑了兩個弱小的寨子,輕鬆攻破,一方面安撫蠻眾,說:「老爺就是汝等同族,如今仕華為上將,天子言聽計從,即便將來劃武陵、天門兩郡為我蠻部之地,讓汝等公推一二人充任郡守,也是好商量的。」
——當然啦,這都是謊話,以甄隨對裴該的了解,即便懇請裴該把這兩郡封給自己,或讓自己做其中一郡之守,裴該也不會答應。
另方面,甄隨押了兩寨耆老到陣前,大聲呼喊,招呼同胞。蠻兵因此慌亂、疑惑,不少人直接就開了小差了——我得趕緊回去瞧瞧,我寨有無被兵受損——而湘州偏遠貧瘠,應詹本部晉兵其實並不算多,就此而被華軍前後夾擊,一鼓而破。
應思遠被迫退入沅南。甄隨使陳劍逼城而寨,監視敵軍,他自己又領著十多人進了一回山,或威逼,或利誘,或拉關係、套交情,很快就又扯拉出來兩千多蠻兵,驅之猛攻沅南縣城。應詹苦守五日後,城池終破,乃被迫自剄而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