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祖逖深深地望了祖約一眼,隨即步向渡口,便欲登舟。正當此際,突然有一騎從西方疾馳而來,到了大軍外圍,被巡路軍士所阻,隨即就有一名下將領著遠來騎士,分開部伍,快步向祖逖方向跑了過來。
祖逖才欲登舟,就被人提醒此事,他轉過臉去遠遠一望,知道必有重要軍情傳遞,因而暫時揣著手,就跟渡口這兒等著。時候不大,騎士來至面前,雙膝跪倒,呈上一封書信。祖逖接過來,順手抖開,一目十行看了,面上不禁微露喜色。
既是西方來使,八成是通報的關中軍情,因而群臣無不提心弔膽地關注著祖逖的神情,直到見其微笑,方才略略安心。祖約距離最近,就問:「阿兄,書中是何言啊?」
祖逖隨手就把書信遞給他,然後面向群臣,提高聲音道:「果不出某所料,大司馬於關中,已大破胡矣!」
其實裴該還忙著核點戰果,尚未及正式向朝廷報捷,這封書信,乃是河東方面郭誦遣人送來的。郭誦既入蒲坂,便急修書一封,遣部下自蒲津放船,直下潼關,再從那兒換馬,一路疾馳,來報祖逖知道。
具體河橋附近那一仗是怎麼打的,郭誦也不清楚,信中只是說:大司馬與胡寇臨河而戰,劉粲先歸河東,聞敗,夜半至渡口,收攏殘卒,末將往襲,發箭中其盔纓……武衛將軍甄隨恰逐胡來東,遂與之共逼胡於蒲坂,劉粲、劉驥兄弟遁去……
既然劉粲都已經跑了,甄隨還一路殺來了河東,那麼不問可知,河西方面必然大勝啊。
祖逖就此雄心更熾,當即吩咐祖約:「郭聲節信中,於關中戰事言之未詳,且候確信,卿可急遣人渡,報我知道。」隨即哈哈一笑,再次朝同僚們拱手,便即帶著滿腔豪氣,登舟而去。
第三章 傾軋
裴該在河橋大破胡師的確切消息,數日後露布報至洛陽,軍民人等,盡皆歡騰,尤其那些「裴黨」公卿,更加雀躍。尚書左僕射荀崧乃懇請太傅荀組領銜上奏,說自永興元年(晉惠帝年號,劉淵在那一年自稱漢王)以來,國家對胡,從未有過如此大勝,自當設祭告陵,感謝祖宗的庇佑。
此前相關關中戰事,私下裡流傳著很多不好的小道消息,多數說裴該實已戰敗,退守長安,唯恐朝廷怪罪,甚至於使祖逖率軍相救,這才隱諱其事;甚至還有人說,裴該已在郃陽城中戰死,胡騎不日即將下華陰,出潼關,一口氣殺到洛陽來……
對於這些消息,荀崧多數是不信的,但也難免受其影響,整日介憂心忡忡。他數次派人前往長安打探消息,還暗怪女兒——女婿忙著在前線打仗,也說不定真為胡寇所圍,所以不克傳遞消息,怎麼連你也不給老爹送個信來啊?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?
他還寫信給上洛郡守裴軫和駐兵河南縣的裴丕,說你們雖非留台人員,而屬朝廷直轄,終究為裴氏一脈,既知關中危急,何不急往相助啊?結果裴軫回信說:「大司馬並未求援,朝廷也無旨意,軫豈敢擅離職守?荀公見守台省,何不奏請發兵應援呢?」
荀崧心說我也想啊,問題是裴該本人都沒表態,我這底氣未免不足。況且我數次在省內提出此事,都被祖約等人所阻,藉口怕胡寇行聲東擊西之計,實謀洛陽,或使羯奴往攻兗、豫,既然大司馬並未求援,想必不甚危急,王師不宜輕動……
親自去求祖逖,祖逖反在河內動兵,說是圍魏救趙之計……加之荀組也站在祖氏兄弟一邊,梁芬又模稜兩可,我實在勢單力孤,難以求下援軍來啊!
文約啊文約,汝又何以如此自信?即便實有破胡之妙策,多召聚一些兵馬過去,勝算必然更大不是?至於糧秣物資,自有我相助調動,你究竟擔心些什麼呀?難道擔心把河南地區給放空了,真遭到胡寇的掩襲?大不了咱們再退回長安去好了。
至於裴丕的回信,說得就很明確了:「我等兵寡,即往關中,難搖大勢。設使大司馬敗績,且棄長安,則必東歸洛陽,末吏在河南,可為先導。此命監護都邑,以備非常,豈可輕動?」當初裴該把我安置在河南,就是為了監視朝中,若有不利於他的動向,我半日之內,即可進城——這個責任太重大啦,我若擅自離開,洛陽出了事兒可該怎麼辦?
因而荀崧每日擔憂,酒飯不思,好不容易得著了關中大勝的稟報,有如一天烏雲,瞬間盡散,這個高興啊。不行,我不能一個人高興,得拉著大傢伙兒一起樂和才成,且須使天下咸知,我婿一舉而摧破胡寇主力,功高社稷!
因此才鼓動群臣上奏,請求謁陵。司馬鄴自然也很欣悅,就此問道:「既然大司馬已破胡寇主力,可能趁勝而前,批亢搗虛,直下平陽否?」
祖約奏道:「家兄行前有言,胡雖大敗,關中經此兵燹,糧秣物資,亦或不足,且若逼之急,恐石虎等自晉陽入援……大司馬奏表中亦云,當遣別軍入於河東,徐徐經營,候關中積儲豐厚,然後一舉而定胡氛。在臣看來,或可期之明歲、後年。」
司馬鄴嘆息道:「設羯賊未曾入並,大司空仍在晉陽,趁勢南下,與大司馬夾擊平陽,則胡氛早定矣!」劉琨你怎麼就不能多扛個一年半載的呢?
其後又問:「胡既喪敗,可能遣使命降,使交還先帝遺骸否?」
荀組道:「劉聰殺害先帝,其罪不逭,即其自縛,亦當車裂於市,且暴骨於野,豈有遣使命降之理啊?至於先帝遺骸,待覆平陽,自然可得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