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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純出張貉的判斷,其實有誤,王澤所部本在一萬掛零,分了五百給莫懷忠,於堯祠激戰數日,死傷才剛過千;再加上行動不便,被迫拋棄在堯祠的重傷員——事先說好了,都算你們戰死,家人可得撫恤,若然不肯廝殺最後一陣,乾脆給一刀痛快的,免落賊手——餘部還有八千餘眾,其中六成是精銳正兵。
張貉在把這個錯誤的情報通知石虎之後,便即出動以堵截王澤,結果被殺得大敗。到這個時候,他心裡也有一定數了,估計晉人已然全師而出,王澤身為主將,所帶部曲精銳,這就是斷後的最後一支兵馬。然而恰在此事,馬馳自石虎處歸來,詢問前線戰況,張貉本能地就撒了謊……
因為石虎的脾氣實在是太過凶暴了,尤其喜歡諉過於人。照道理來說,是他下令附近部隊虛圍,縱放晉兵南下,再命張貉斷其退路的,本身判斷不准,申令有誤,出了問題,主將起碼得負一半責任吧?但根據張貉對石虎的了解,他很可能把責任全都推到旁人頭上去——比方說某位參軍。
當然啦,以張貉的身份、地位,以及受重用程度,石虎在平心靜氣地考慮過後,是不大可能重責的——說白了,張貉要擔責,但主要的替罪羊不會是他。然而那終究得在事後,倘若我回報說所部大敗,晉人盡數逸出,大王所在不遠,肯定會不顧自身安危,跑第一線來接替我指揮啊,就他那暴脾氣,正光火的時候不過腦子,直接一刀把我砍了都有可能!
所以只能暫且諱敗,以免石虎親臨前陣。張貉打算召聚附近所有兵馬,親自率領著去追晉兵,倘若運氣好,可以和郭榮前後夾擊,與敵重創,那麼這會兒是贏是輸,有無謊言欺主,戰後未必還會追究;倘若運氣不好,沒等到北面的主力下來,晉人就跑了……那主要責任也應該在負責前方堵截的郭榮,而不是跟後面緊趕慢趕的我吧?
——張貉確實是一勇之夫,沒有太多腦子,但至於應付石虎這一方面……沒腦子或者不在意的,早便已為其所殺,基本上活不到今天。
因此石虎聽了回報,還以為晉人才跑出來一半兒,估計老弱和傷兵全被張貉堵在南壘了,急遣部曲向郭榮傳令,要他必須封堵住晉人,否則嚴懲不貸!郭榮聞言,略略吃了一驚,知道今日乃是一場苦戰……好在晉人不肯繞路,直接往我的陣列上一頭撞過來,而且後面還有張貉追殺,則在平原上尋機將之殲滅,或者起碼極大殺傷之,應該問題不大吧?
第四十二章 千里之堤
石虎本待親上一線,查看戰事,卻被親衛部曲們死死攔住。隨即馬馳來報,說:「張將軍已然封住晉人,然逸出者恐怕不下五六千之數……」
石虎一計算,前面阻路的郭榮有三千人,後面追趕的張貉起碼兩千,還是精兵——知道逸出之敵甚多,估計張貉還會從附近抽調人馬相助——三加二等於五,這就相差不遠啦。預先設伏,前後夾擊,倘若不止不能取勝,甚至於會被晉軍主力逃逸,那倆貨也不用活著回來見我了!
而且我已經下令主力兼程南下,張熊等率步兵直入堯祠,繼而挫踏南壘,估計不費吹灰之力;此外還有數千騎兵,繞道南下,估計正午略過一些,便能抵達。則有這些騎兵追擊、騷擾,晉人多數都是步兵,還能跑得多遠哪?
如此這般一想,心中略定,繼而開始研究戰後的問題——倘若郭榮、張貉,再加數千騎兵便能將晉人大部殺盡,張熊、王華等便不必往追了,要儘快搜集堯祠中被晉人拋棄的物資,然後渡汾向西,到平陽城下去展示,以亂劉央等守軍之心……
便即吩咐部下,命其一人急往郭榮軍中報信,另一人去見張熊,要他奪占堯祠和南壘後,仔細搜尋,看看晉人有無什麼重要物事遺落——你就光搜集一些晉兵的旗幟、鎧甲、兵器,哪怕堆滿平陽城前,說服力也不大啊,太容易造假啦。
其實在此之前,石虎就已經派人前去通知郭榮了,敵軍可能是妄圖全師破圍南下,這回再遣人傳令,不過是要告知五六千這個並不準確的數字而已。然而前一名傳令兵幾乎是與晉人平行南下,結果一個不慎,靠得太近,被晉將發箭射殺了……故此郭榮得到消息,略略遲了一些。
再說石虎,分派既定,覺得有些口乾舌燥,便命部曲奉上水囊來飲。隨便喝了兩口,伸手抹抹鬍子,微微而笑道:「聽聞堯祠中井水甚甜,且待奪了,我率汝等入祠去暢飲吧。」有那熟知其心意的部曲湊趣道:「還望大王不但攻克堯祠,復能順利奪下平陽,則戰事稍歇,我等可奉美酒為大王壽!」
石虎聽了,不禁「哈哈」大笑,隨手把酒囊拋給部下,口稱:「想來也用不了太長時……」話沒說完,突然間一騎快馬從北方疾馳而來,馬上騎兵氣喘吁吁地稟報說:「高梁遇警,郭將軍懇請大王速遣增援!」
石虎勃然大怒道:「豈有此理!晉人是從何處而來啊,其數多少,而郭權竟不能御,還要請我相救?!」我這兒正憧憬著於數日內既克堯祠,復下平陽,徹底扭轉西線的局面呢,你竟敢跑來壞我的心情——郭權中了一箭之後,就變得如此怯懦了麼?他是恃寵而驕,真以為我不敢殺他兄弟麼?!
要知道郭氏兄弟素來驕橫,而且脾氣暴躁,就跟石虎屬於同一類型,只不過小巫見大巫罷了。倘若郭權就在面前,說不定當場會跟石虎翻臉——咱們換個位置,你自己來試試看啊,要怎麼抵禦晉人的侵襲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