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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且詔書所至,群臣盡皆俯首叩拜,承認長安小朝廷的合法性,但說到出兵……門兒也沒有啊!王浚跟劉琨本來就不對付,拓跋、段氏也矛盾重重,豈肯聯合發兵?劉琨倒是一直想打平陽來著,王浚可距離平陽十萬八千里遠,根本就沒有逾越太行險塞的計劃和決心。司馬保在上邽,就是為了躲索綝的,索綝不除,他才不會去自投虎口呢。
至於司馬睿,在原本的歷史上,他藉口荊、湘二州的動亂尚未平息,不克出兵,只派出祖逖率其部曲其百餘家北上,而且不給兵馬、武器,讓祖士稚自己去籌措。等到祖逖篳路藍縷、艱苦轉戰,好不容易殺到河南地區,基本上晉愍帝的屍體都已經涼透了……
不過在有裴該穿越來的這條時間線上,歷史發生了稍許的改變,祖士稚提前了一年中流擊楫,北渡長江,所以晉愍帝傳詔江東的使者才剛跑到豫州,便遭遇了祖逖的西征軍。消息傳回長安,愍帝大喜,當即下詔,正式任命祖逖為奮威將軍、豫州刺史,都督兗、豫二州兵馬;任命裴該為龍驤將軍、徐州刺史,都督青、徐二州兵馬。
特意跑到淮陰來傳旨的,倒也不是外人,乃中書舍人裴通,算是裴該的堂兄弟。
……
裴家在關西任職的,有裴苞、裴粹兄弟,出自游擊將軍裴黎——裴黎乃是東海太妃裴氏,以及衛門裴氏的大伯父。裴苞有子裴軫、裴丕、裴彬,裴粹有子裴詵、裴暅、裴通——其實這個裴通是庶出的,在家族裡地位很低,就仿佛一個小透明,所以即便小朝廷正缺人呢,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混個職務,他也僅僅得授七品小官而已,完全不襯河東聞喜大族的出身。
裴通先至豫州,冊封了祖逖,然後由祖士稚遣人護送到淮陰來。裴該擺設香案迎接,裴通展開詔書誦讀,完了裴該卻不肯接版,說:「臣恐難當重任,當上辭表……」
裴通聞言不禁微微一皺眉頭,心說你本來就被琅琊王署為徐州刺史、都督徐方兵馬啊,也沒見你推諉;這回不過加了個龍驤將軍號,多開張青州的空頭支票而已,品位並沒有太大的提升,怎麼就「難當重任」了?你是瞧不起長安朝廷吧?
當下一拱手:「十三兄……」
十三是裴該在家族中的大排行,不過一般沒人這麼叫,所以他聽著很是彆扭——怎麼我就十三了?我又不姓包……當下一擺手:「還請後堂敘話。」目下你是天使,我是地方官,全都公服輝煌,不適合兄弟相稱,有什麼話還是等會兒再說吧。
於是讓至後堂,脫卸了公服,換上寬鬆、舒適的衣衫,然後才各自登床落座。
這時代的床還不是臥具,而是坐具,比枰為高。裴該不習慣跪坐,所以在宅邸里安放了床,方便獨處的時候可以把雙腿垂下來,直接當凳子使。當然啦,這會兒有旁人在,就不能太過脫略行跡了,可是才剛把屁股放到腳跟上,想一想,終究是兄弟嘛,這又是後堂……我還是改成盤腿吧,舒服一些。
盤腿而坐又名「跏趺」,一聽名字就知道是通過佛教從印度傳過來的,這年月已經流行開來,可以施之於並不那麼莊重、嚴肅的場合了。
裴通一瞧裴該盤腿而坐,他也有樣學樣。裴該開口問道:「未知賢弟何字?」小透明嘛,誰會記得他字什麼啊。
裴通畢恭畢敬地回答道:「小弟字行之。」
裴該笑一笑:「『化而裁之謂之變,推而行之謂之通』……」這是《易經》里的話。隨即又問:「青春幾何?」
「去歲始及冠。」
裴該心說哦,才剛二十一歲,比我小四歲。
雖是兄弟,但從無往來,甚至幾乎就沒有見過面——或許幼年時代曾有過一兩面之緣吧,但裴該完全想不起來了——所以相當面生,幾同陌路,對談前自然要先寒暄幾句。眼瞧著還不是進入正題的時候,那麼還能說些什麼呢?今天天氣哈哈哈?未免太過庸俗……好在裴該腦筋轉得快,當即又提問道:「今嗣天子繼位,不知可有改元?」其實詔書上自然有標註新年號的,裴該假裝沒聽清。
裴通仍然恭敬地回答道:「國家四月踐祚,即改元為『建興』。」
裴該搖搖頭:「誰為天子擬此年號?大不吉也!」
裴通聞言不禁皺眉:「十三兄何意耶?」
裴該擺擺手,說你能別提「十三」嗎,我不喜歡這個數字……隨即扳著手指頭,開始向裴通解說起來。
以年號來紀年的制度,始於西漢武帝,第一個年號是「元狩」,後來又追稱「元狩」之前的十八年分別為「建元」、「元光」和「元朔」。既然用以紀年,為免混淆,那麼基本原則就是不可重複,然而縱觀兩千多年的歷史,例外卻也不少。
其中最多的例外都產生在晉朝,晉惠帝司馬衷在位十七年,前後換了十個年號,其中竟然有七個與前代相重複——後世重複他的,暫且不論。其後晉懷帝的「永嘉」年號,同樣也不是自家原創。
年號重複,一般存在著兩種情況:一是追慕先賢,利用前代帝王的年號來給自己臉上貼金;二則純屬擬號的大臣無學,莫名其妙就撞衫了。晉惠帝的年號當中,「建武」本是漢光武帝劉秀的年號,這肯定是追慕先賢了;「永平」源自東漢明帝劉莊,「元康」源自西漢宣帝劉詢,也可能屬於相同情況;但「永寧」來自半透明的漢安帝,「永康」和「永興」來自昏君代表漢桓帝,「永安」來自東吳景帝孫休,那都有啥賢可追慕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