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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看敵軍將要逼至中軍,就見裴該身前突然間騰起了一片箭雨——他還有「烈風」中營在手呢,弓箭自也不缺。一片人喊馬嘶中,敵騎衝鋒之勢當即便被遏止住了,而文朗也得以追了上來。
從後面衝殺敵人,這種快感簡直無可比擬,徐州騎兵士氣倍增,荊州騎兵就此大亂。文朗高呼尋找敵將,終於就見一騎撥轉馬頭,迎面而至,高聲叫道:「我乃杜將軍麾下督將馬俊也,來者通名!」
文朗大聲回覆:「文鴦之孫文朗是也!」大概是「祖父」的名頭實在太過響亮,馬俊聞言不禁微微一愕,騎矛刺出來的動作也因此有些變形。文朗趁勢一矛捅去,正中對方胸口——對方的刺矛則扎在他的精鐵護胸上,劃一道深痕,溜過去了。
兩將對戰之處,距離裴該也不過區區二百步而已,又沒有什麼東西阻礙視線,裴該是瞧得一清二楚啊,不禁拍手大喜。眼見這些敵騎已不足慮,他當即一揮手中竹杖:「即將鐵騎馳前,收結了這一戰吧!」
……
這場戰役從未中開始,短短一刻半鐘之後,荊州兵陣線就已被多處撕裂,而大將蘇溫也身負重傷,眼看著前陣崩潰在即。杜曾無奈之下,只得一方面陸續把預備兵力全都投入戰鬥,同時提前派出了預伏的騎兵,嘗試突襲徐州兵後陣中軍。
統領騎兵的乃是杜曾愛將馬俊,本是關西羌漢混血,精擅騎術,而且武藝高強,杜曾對他是非常放心的。但即便馬俊再如何驍勇善戰,終究他所面對的是數倍乃至十數倍於己的敵兵,而裴該既然豎起中軍大纛,相信周邊衛護的士卒也必是精銳,此次突襲,最終能有幾成勝算,杜曾心裡根本就沒底。
照道理來說,精銳騎兵,一騎而可當五步、十步,若能利用機動性將步兵調動起來,進而撕裂其陣,那即便百倍之敵,也是不夠騎兵蹉踏的。問題看徐州前陣的組織力和戰鬥力,裴該不似「不知兵」之人,更不會是一介書生,他會不會上馬俊的當呢?步兵若排列緊密方陣,以弓箭遮護、長矛為防,同等數量的輕騎兵都是根本莫可奈何的呀。
但是唯有如此,或許才能殺出一線生機來,否則今日喪敗可期。城外戰敗其實並不可怕,可怕的是宛城堞櫓不完,在防禦上還存在著諸多漏洞,一旦被迫退守,士氣受挫,恐怕守也很難守得住了。到那時候,就只有保護著第五猗逃歸襄陽去……可是周訪恐怕很快便會徹底剿滅杜弢,揮師北上啊……
杜曾不禁在心中暗罵荀崧,你這老傢伙為何不早早開城歸降呢?要等我們先把城防工事打得千瘡百孔,才肯低下你那世家子高貴的頭顱……真正可惡!
如今他只能寄希望於馬俊僥倖得手,可是前線正在酣戰,騎兵不可能穿越敵陣,從正面出擊,那就只得遠遠繞路啦,即便能夠取勝,也不知何時才能傳回消息來,進而導致徐州前軍後撤甚至是直接崩潰。自己能夠熬到那時候嗎?
最終杜曾被迫一咬牙關,右手握緊了部曲才剛遞過來的長矛,轉過頭去囑咐王貢:「子賜可速回城,安排城守事宜,我親自前去阻擋敵軍,以拖延時間。」王貢點點頭,關切地說道:「將軍千萬小心,但留得性命在,終有復起的一日。」說完話,帶著十多名部曲,撥轉馬頭,便朝宛城方向馳去。
杜曾親率部曲上陣,長矛抖處,頃刻間便已搠翻了數名徐州兵,暫時止住了一翼的崩潰之勢。然而戰線實在太長,他顧得了東,顧不了西,只聽西側山呼海嘯一般的喧嚷,抬眼望去,就見荊州方面的旗幟陸續倒下,殘餘的也皆步步後退,恐怕很快便會被徹底擊穿了。杜曾目眥欲裂,急忙揮舞長矛前去增援,但還沒能趕到,就聽得沉重的馬蹄聲如同雷鳴一般轟然響起。
對方也派出了自家的騎兵來嗎?杜曾一則以憂,一則以喜。裴該守牧徐州,必能招募到一定數量的騎兵,倒也並不出乎杜曾的意料之外,他憂的是,僅僅步兵方陣,已經使己方很難抵禦,若再輔以騎兵衝突,則己陣崩潰在即……喜的是,倘若裴該把騎兵全都派上來了,那邊馬俊得手的機率便會更高一些啦。
正在患得患失之際,忽見己方士卒個個面帶驚惶之色,全都拋棄了兵刃,掉過頭來,落荒而逃。杜曾揚聲大呼:「不要走!有敢動搖軍陣的,必斬不赦!」舉起長矛來,當即穿透了己方一名正在抱頭奔躥的軍吏。但他隨即抬頭一望,卻不禁也驚得面色慘白——這、這、這,這究竟是什麼騎兵?!
第三十四章 具裝甲騎
雷鳴般的馬蹄聲中,只見數十騎呼嘯而至。
與這年月慣見的騎兵,尤其是杜曾曾經見到過的騎兵不同,這些徐州騎兵的裝具竟然精良、完善到令人髮指。個個身披只有軍將才可能置辦得起的鐵質鱗甲,戴著金屬兜鍪,上插白羽,護項、披膊俱全,甲裙垂至膝下,就連皮靴上都鑲嵌著鐵葉,仿佛是天神下凡一般!更可怕的是,其胯下戰馬似乎也都著甲,再飾以斑斕五彩的飾物,驟然望去,簡直不是馬,而是一頭頭傳說中才會出現的張牙舞爪,隨時都欲擇人而噬的怪獸!
杜曾戎馬半生,就從來也沒有見過這樣裝具精良、氣勢驚人的騎兵!
這年月騎分輕重,輕騎兵主要作巡弋、偵察之用,大多數只有背心一般的皮甲,帶弓箭、短刀,以騎射為主;重騎兵的防護相對嚴密一些,但最多不過加幾處金屬配件,上身多兩條短披膊,護住大臂而已,手持長矛,用來正面衝鋒,以蹴散或割裂敵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