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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晉朝的正牌都城是在洛陽,如今洛陽已然克復,而且劉隗自建康北渡,直到進入關中,自然途徑河南,早就聽說了祖逖正在重修洛陽城,甚至於舊日宮室,則其盼望還都之意甚明。那麼對於裴該來說,就有一個是否在天下大定前,便拱衛天子還於舊都的重要問題需要決斷。今日卦中之意,或許就是說:長居關中則可保境安民;若還舊都,恐大不利。

    至於是對朝廷不利,還是對裴該本人不利,郭璞沒明說,劉隗也不便細問了。

    隨即又問:「之卦在六三,『剝之,無咎』,又如何解?」

    郭璞答道:「象云:『剝之無咎,失上下也。』為敵失上下之序,乃可侵其土而無不勝。此乃雲胡寇乎?雲南陽大王乎?抑或……」注目劉隗:「雲琅琊大王乎?」

    劉隗不禁皺眉,半晌不語。

    原本建康政權理論上的控制區域,並不僅僅江南之地,還包括了荊州的江北地區,以及徐、豫。如今裴、祖既已北伐,裴該復入長安執政,等於說把徐、豫都從建康「剝」離出來,直接從屬於長安朝廷了,即便荊州的江北地區,也未必安穩——若再派一個第五猗過來,就沒有裴該去攻他啦。

    因此劉隗本能地覺得,這個「剝之無咎,失上下也」,八成是指的建康政權,因為是從建康過來的自己求問,同樣從建康過來的郭璞為貞啊。建康城內,以王導為首的僑姓大族總攬政務,司馬睿不過垂拱而已,這怎麼看都算是「失上下也」。筮占之意,是若江東不能改變這種上下失序的狀況,則裴該將會逐步侵吞其地吧……  

    果不其然,自己此番前來,肩上的擔子確實很重啊!

    他沉吟半晌,這才想起來問郭璞:「然於卿適才街上所言蒯徹之語,又有何示?」郭璞一攤手:「筮無明斷,或某看錯,或非數年間事,變數正多,故不得解也。」

    劉隗輕嘆一聲道:「也罷了。曩昔王莽克己禮賢之時,魏武初挾天子之日,何嘗有篡漢之意啊?待等時移勢至,終非人力所能挽回。且若天要滅晉,即不亡於裴,也將亡於胡,我等凡俗,何敢窺天?只能就目下情狀,努力跋涉而已。」隨即正色關照郭璞:「景純,今日之事,出卿之口,入我之耳,慎勿再使第三人知道。」

    郭璞說那是當然的,我沒那麼大嘴巴。

    於是劉隗便道:「事不可延,時不可遲,我等今日便投刺往謁裴公去吧。」

    ……

    裴該初入長安之時,和梁芬就時局有過一次長談。梁芬既然已經決定與裴該合作,也便不再玩兒虛的了,坦言對於長安朝廷來說,如今有三大敵。

    第一個自然是胡寇,也包括了河北的石勒——當時王浚被殺之事尚未傳入關內,因而在梁芬看來,羯奴並不足懼,若破平陽,即便不能如劉琨所言加以招撫,也可輕鬆剿滅之,裴該倒也不跟他多辯——第二個是秦州的司馬保,而第三個,就是建康的司馬睿。  

    梁芬說了:「我晉之所以頹敗,皆因諸王紛擾,各欲執政,甚至於覬覦神器,乃相攻伐之故也。若誅楊駿後,賈后不諷楚王,使害汝南王,又何致如此?」

    裴該趁機就說了:「司徒以為,此皆賈后之過麼?私以為,武皇帝使諸王出鎮方面,使各擁強兵,是致亂之由也……」

    梁芬一抬右手,手掌向前,朝裴該一比劃,那意思:可以了,到此為止,你不要再說下去了——這個道理我不是不知道啊,但事涉武皇帝的施政,還是少說為妙。但他隨即就接著裴該的話頭說道:

    「是故雄藩坐大,必成朝廷之患,昔孝惠、孝懷皇帝時,因胡寇之擾,不得已使南陽王(指上一代的司馬模)坐領關中,使琅琊王總統江南,而若胡寇既定,則必奪二王兵柄,社稷始可大安。」

    裴該沉吟道:「南陽王怙惡不悛,且斷絕隴道,明與朝廷為敵,待我先收全雍,即可率得勝之師躬行天討。然而……琅琊王陽奉陰為,貌似忠厚,其實狡詐,尚無可加之罪,且所在懸遠,暫時不宜往征……」

    梁芬點頭說是,然而——「琅琊王總督江南,有揚、荊、江、湘、交、廣六州,幾半天下。據聞南渡僑客與江東土著嫌隙甚深,煙塵遍地、盜匪縱橫——文約曾住建康,自然明知其情。今若棄胡寇、南陽不攻,以朝命發大軍自司、豫而南,再沿江而下,料僑客必簞食壺漿,土著亦拱手稱臣,不旋踵可下建康。若先攻胡寇、南陽,待北方大定,再伐江東,則恐其人心已定、羽翼日豐,更勝於昔日的孫吳。我晉伐吳,固然勢若破竹,多因孫晧殘暴,不修德政之故,否則,即武皇帝亦深戒懼,不敢遽下決斷……」  

    裴該心說那是因為司馬炎太慫,明明有足夠的實力、很好的形勢,早十年便可滅吳,他卻始終猶猶豫豫的,不敢去打——你要換了司馬懿父子試試?或許不等孫晧上台,晉軍就進了建業城了。

    當然他也就腹誹而已,並未反駁梁芬,只是問:「以司徒之意,難道是要先討伐江東不成麼?」

    梁芬搖搖頭,說:「我意江南雖然卑濕、貧瘠,終究地方廣大,加之中原士人、百姓避難遷居者不下數十萬,若使安穩積聚,恐將來勢大難制啊。文約今既執政,則需慎重以對琅琊王,早謀良策……」

    第二十四章 絕不歸藩

    關於怎麼對待建康政權的問題,裴該也曾先後和梁芬、裴嶷、祖逖等人商議過,眾人之言大致與梁芬相同,都認為如今咱們在北方擋著胡寇,江南無外警,大可以從容積聚,若給個四五年乃至十年的時間,等到人心大定、府庫充盈,便可重修孫吳之政,到時候恐怕就很難對付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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