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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該點頭道:「乃有兩策,未定上下。」
「請說。」
「其一策,誘引羯賊過河,即於河南腹心之地,以堅城為憑,四面包抄,殺滅其主力;其二策,分兵護守,與之久持,待其自退。祖君以為何者為優啊?」
祖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:「不可使羯賊過河!」
隨即解釋說:「倘若我不重病,此計或者可行;而我既病,文約初至河南,統馭中軍,將吏不能無疑,疑則難以周全,一旦使羯騎迫近洛陽城下,朝議紛紛,必不能使文約繼行其策啊。不如分兵守險,徐徐以迫羯賊,彼運路較我為遠,不耐久持,最多二三月間,必然退去。」
裴該說好——「自當依從祖君。」然後又問:「確如祖君所言,我初至洛陽,於河南將吏多不熟稔,運用未必應乎其才,將吏不能無疑。則若有不肯從命者,如何處置為宜哪?」
他這其實是在向祖逖要權了。祖士稚聞弦歌而知雅意,即一指祖渙:「我當使犬子明告諸將,皆須聽從大司馬之命,若有不從,或殺或貶,一如文約之意。」
裴該得到祖逖的承諾,便即辭出,隨即在門外遇見了洛陽令蔣通。
蔣通蔣子暢曾任太醫令,不過他雖然師從摯虞,學得了皇甫謐的醫術,卻志不在行醫,裴該也曾經答應過,只要他把太醫署的架子重新搭起來,便可轉授他職。於是在朝廷東歸後不久,蔣通便得以出任洛陽令,執掌都畿。
洛陽令雖僅千石,卻名高而權重——就好比河南尹位尊,獨在諸郡國守相之上,甚至可與州刺史乃至九卿並肩——就蔣子暢的出身和資歷,本來是輪不到他的。一則在長安之時,上起天子司馬鄴,下到梁芬等顯宦,自身或者家人,全都由蔣通給瞧過病,深受其惠;二則讓蔣大夫看病都已經看習慣了,最好還把他留在都內,方便不時召來問診,因此乃授此顯職。
這回也是如此,雖說司馬鄴派過多名太醫來為祖逖診治,祖渙還是請蔣通也撥冗登門——那些太醫多是蔣通召來的,等若出其門下,則找弟子不如找老師來得穩妥啊。
此際裴該遇見蔣通,就問他祖逖的病情如何,蔣通先是一大套醫學術語,聽得裴該一頭霧水,好在很快便說到了重點:「大將軍病入臟腑,確難調治,等閒不得瘳也。唯靜置安養,若能過此一冬,明春或者有望漸愈。」
裴該忙問:「在子暢看來,可有幾成機會病癒啊?」蔣通心說這我可說不準,但眼瞧著裴該殷切的目光,乃寬慰道:「總有六七成機會。」裴該心說過百分之五十了,那就不錯——「國家安危,在於祖君,而祖君安危,全賴子暢。若能使其病得愈,子暢功高,即九卿可致也!」
蔣通得了承諾,不禁連聲道謝。裴該也不跟他多說,急忙出府而去,當夜就密會了梁芬和殷嶠。
次日上奏,請復七軍——荀太尉你不是一直有這個念想嗎,我便如君所願。
但是裴該所謂的七軍,基本上只是把祖家軍換了一個更名正言順的招牌而已。即命祖渙將前軍,祖濟將後軍,張平將左軍,樊雅將右軍,衛策將左衛、馮鐵將驍騎——最後一個右衛將軍,則給了自己布置在河南縣的從兄裴丕。
隨即將出節旄來,召聚諸將,並河南尹主薄周閎、驃騎大將軍長史張敞等,商議用兵之策。席間先使祖渙複述自己與祖逖的對談,一則說明固守久持,乃是祖士稚的主張,汝等不可再起異議;二則也警告諸將,祖逖已經把你們的生死黜陟之權,全都交給我了,都給我老實點兒,誰敢奓毛,必將嚴懲不貸!
其實這警告多餘,與會諸將吏大多數都是祖逖的原從班底,北伐之時跟裴該肩並肩作過戰,至於那些可能心有不服的新附者——比方說徐龕——則多數放之於外,老熟人還可能陽奉陰違的祖約也不在其列。
於是諸將齊聲應諾,願奉號令。裴該便命張平將左軍往援兗州,讓祖約趕緊組織人力,鑿穿河冰,以阻羯軍南渡——這招本來不難想到,也不知道祖士少腦袋抽了還是怎麼的,竟未主動施行。
使樊雅將右軍駐守成皋關,祖濟將後軍駐守河陰,與裴丕一起拱衛京畿,祖渙將前軍與五校留守洛陽。隨即裴該自將其餘兩軍,北上應援河內戰事。
七軍原本各統萬眾,如今則不過五六千人而已,因此裴該渡河所部,在一萬兩三千之數。他覺得將此軍會合甄隨、李矩等,與趙軍相持而不對攻,應該足夠了;一旦遇險,則樊雅、祖濟渡河北上應援,也不過數日功夫罷了。
大軍踏冰而過,聲勢浩大,趙軍哨探自然不可能懵然不覺,當下急報石勒知道。石勒聽說是裴該來了,多少吃了一驚,謂左右道:「若裴文約將關中兵馬來援,或將倍於我,當如何應對啊?」
張賓寬慰他說:「裴文約方遣軍北擾西河,若再大發軍東進,與我爭雄,必非旦夕之功。我料此來的,仍是河南祖軍,因祖士稚病重,不克統師,晉主乃召裴文約前來。則其軍勢,最多與我相當,陛下不必擔憂。」
石勒點點頭:「太傅所言有理。」隨即笑道:「我有何憂?與裴文約相別已久,正欲競逐疆場,以定輸贏強弱——若能於此擊敗裴某,而祖某病重,晉寇尚有何人能統領大軍啊?即前進而圍洛陽,亦不為難了。」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