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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擔心詔命一下,秦州大亂,老百姓會遭殃,可是難道任由司馬保在上邽壓榨、豪奪,老百姓就好過嗎?你將來肯定是要兵向秦州的,難道司馬保會束手就擒,不跟你見一仗嗎?到時候老百姓不同樣會受到波及?為怕百姓罹難,難道你就肯放過司馬保不成麼?
裴該輕嘆一聲:「叔父教訓得是,我確實還有些婦人之仁……」沉吟少頃,便說:「且喚姚弋仲來,再詢之以秦州之事,然後定奪吧。」
……
游遐所推薦的軍須,當日便跟隨入長安謁見,裴該賜他廣威將軍之號,使其集結兵馬,游弋於安定、扶風西境,防備略陽方向。然後隔不多久,姚弋仲果然安排好了族中之事,帶著三百名羌卒,也來長安覲見,並且表態,願意跟隨裴大將軍,殺胡立業。裴該便賜姚弋仲威遠將軍職,又補了四百晉卒給他,暫且聽命於文朗,在自家部曲中的職務等同於部督。
不過裴該政務繁忙,姚弋仲來了半個多月,還沒有機會長時間懇談過。如今一聽召喚,正在城外練兵的姚弋仲急忙整頓衣冠,又用濕手巾抹了一把臉,然後匆匆入城來見。
這位姚弋仲本年三十七了,正當壯年,生得高大雄壯,面相卻很平和,鬚髮稀疏,並無威勢。
略陽苻氏與南安姚氏,全是從這一代人開始崛起的,而苻洪和姚弋仲的經歷也非常相似——都是先從劉曜,復投石勒,暮年時轉而歸晉。唯一的區別,苻洪是在後趙政權尚存的時候,因為被削奪兵權,一怒之下轉投東晉,並且還擅自稱王;姚弋仲則是因為後趙滅亡,才在病重時對諸子說:
「吾本以晉室大亂,石氏待吾厚,故欲討其賊臣以報其德。今石氏已滅,中原無主,自古以來未有戎狄作天子者。我死,汝便歸晉,當竭盡臣節,無為不義之事。」
裴該前世讀史的時候,就對比過相關二人的記載,得出幾個結論:一,即便氐、羌,亦認為正統在晉,石趙和胡漢一樣,都不過竊奪了北方的權柄而已;二,石勒、石虎在時,苻、姚都竭盡忠誠,可見石勒不必提了,即便石虎,為人雖然暴虐,在政治上也屬一時之傑,故能使外族效力;三,姚弋仲的野心比苻洪要小一些,忠誠心是苻洪所難以望其項背的。
故此他本有招攬這些外族英豪之意,然而游遐搞死了苻洪……搞死就搞死吧,能得姚弋仲亦足矣。況且外族雖然可用,卻不可多用,駕馭兩人可比駕馭一人,不僅僅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,倘若身旁各族英豪環繞,說不定反會落得苻堅一般的下場……
且說姚弋仲入見,裴該賜坐,然後寒暄幾句,問他在長安軍中呆得還習慣嗎?姚弋仲畢恭畢敬地回稟說:「臣雖羌人,在南安赤亭時,族人亦多以耕織為生,幾與晉人無異,且長安距南安又不甚遠,水土可服,飲食起居,並無不適——有勞主公下問……」
裴該最早喊起來「主公」的稱謂,因為並不符和中原士大夫的審美觀,故此並未流行開來,即便舊徐州軍中,也只有一些親信部曲和身份較低的士人偶爾使用——至於甄隨等武夫,則習慣稱呼「都督」、「大都督」。然而外族裡不少人卻很喜歡這個稱謂,覺得可明主從之分,而且顯得親近,姚弋仲雖然來投未久,也已經染上了這一習氣。
就聽姚弋仲又說:「唯軍中法度甚嚴,與臣在族中時不同。但唯明法,始可強軍,臣近日向文督學習軍律,獲益匪淺,自當凜遵,並以之勒束部眾,以為主公效力。」
裴該笑笑:「周羌本是一家,卿等但從王化,與晉人無異,自不必外於同僚。我亦與卿有厚望焉。」然後話鋒一轉,就問到了秦州之事。
姚弋仲詳細介紹了州內情況,說:「南陽王不過掌控了以上邽為中心的十數座城邑而已,金城、隴西、陰平、武都等郡,皆不能馭。即我等氐、羌各家,也不過敷衍,稍稍供輸牛馬而已。是以此前南陽王斷絕隴道,非止欲要挾朝廷,亦據此將涼州所輸貢賦自留——若非如此,恐已無可支撐。」
裴該問他:「南陽王麾下有多少將兵?」
姚弋仲回答道:「自稱十萬之眾,其實未得其半,且分守各城,倉促難聚。其將胡崧、張春、楊次等,皆庸碌之輩,唯隴城陳安,甚為驍勇……」
裴該問他:「秦州兵戰力若何?」
姚弋仲笑笑說:「烏合之眾耳,如何能當主公雷霆之擊?」一拱手:「主公若欲征伐秦州,臣願為先行,不必三月,必克上邽……」但隨即頓了一頓,收斂笑容,又說:「然秦州地域廣袤,豪強眾多,若言底定,恐非一二歲不能成也。」
裴該就此下定了發兵的決心,翌日便啟奏司馬鄴,請下詔命,指斥司馬保割據自雄、怙惡不悛之罪,褫奪其職位、爵號,號召秦州各郡一併討伐之。然後這邊詔命才下,裴開那裡就傳來了捷報。
裴開、熊悌之於南山之麓大敗胡崧,斬首百餘級,俘虜兵將上千之數,胡崧敗逃蒯城,再也不敢出來了。裴該召集裴嶷和諸將,詳細研究了此戰的經過,得出結論——秦州兵果然是弱雞。
裴該自從北伐以來,基本上是戰必勝,攻必克,導致徐州軍上下普遍滋生出了驕橫之氣,以為天下勁旅,無過自身,即便鮮卑精兵來,也能以一對二,當面拮抗——鮮卑兵據說是很了得的,但那麼多年不也沒能從胡寇手上討得太多便宜不是麼?則我等既能破胡寇,又何懼鮮卑兵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