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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到這裡,頓了一頓,裴該以目光相鼓勵,韋泓才說:「臣不懂軍事,但知竺士偉能戰,所部不下七千之數,都是精銳,若傾巢而來,與我決戰於平原之上,背後還有郿縣為之策應,我軍勝算幾許,實不能料也。」
甄隨冷笑道:「七千而已,即便都是精銳,難道還會是我軍的對手嗎?當日大荔城下,二十萬胡軍……」
裴該打斷他的話頭:「如此說來,卿是願與新平兵平原決勝嘍?」
甄隨只是自恃武勇,隨口抬槓,經過裴該一問,才發覺自己貌似又站到對面一邊兒去了,不禁「嘖」了一聲,隨即問道:「由此北向岐山,有多少路程?」
韋鴻回答說:「最近處不過五十里。」
甄隨說足夠了——「不如便圍著郿縣不攻,放新平兵入平,別出遊軍繞至其後,斷他歸路,然後於平原一舉覆滅之。扶風兵見了,必然膽落,可一鼓而下,然後急襲漆縣,一舉而定二郡國!」
謝風朝他擠擠眼睛,那意思:老大你這是徹底投降我了是嗎?
甄隨不去瞧他,轉向裴該拱手:「末將請命,與那號稱能戰的竺某當面較量!」
裴該先不回答,又再望向裴嶷。
他此番領兵出征,本打算留裴嶷在長安,為其掌控朝局,就如同昔日曹操在外而荀彧在內,日後劉裕在外而劉穆之在內一般——因為他不放心梁芬,也不認為荀崧能有獨任之力。然而陶侃守備馮翊等二郡,裴該身邊缺乏一名合格的幕僚長,目前除了裴嶷,無人能當此任,最終還是被迫把裴嶷帶在了軍中。
反正自己這回離開長安應該不會太久,只定關中,距離也不遠,遇有緩急,趕緊退回去也還來得及。目下尚書省內不僅僅有荀崧,且有李容、裴通,城守之事則託付給了陸衍,理論上短期內不至於鬧出什麼事兒來。
裴該不禁慨嘆,手底下人還是太少啊。雖有韋鴻等不少關西士人來投,華恆亦有投效之意,終究相處時間太短,對方無論忠誠還是能力,尚且無法保障。由此不禁懷念起卞望之來了,若得卞壼在,安有此憂?
實話說他最信任的部下還是卞壼,裴嶷則是有同族屬性加持。只可惜徐州偌大的基業,實在捨不得放棄,也就只好盡數託付給卞壼了。
裴該最後徵求裴嶷的意見,裴嶷也主張圍城打援,於是就此定下了方略。正待分派各營任務,忽然小校來報,說夫人有信從長安送來——裴該略略一皺眉頭,心說有什麼大事,我才離開幾天啊你就寫信?接下信後,先不理會,安排各營擇地掘壘,包圍郿縣。不過只圍了北、東兩面,一則兵數有限,二則城南是渭水,也不便合圍——闕其二面,竺爽你若想棄城而逃,隨便你好了。
散帳之後,裴該這才打開妻子的來信,一目十行讀過,便即笑著遞給裴嶷。裴嶷還挺奇怪,你們夫妻的家書,幹嘛給我瞧?難道除了說家事、表恩愛外,還有別的花樣不成嗎?
細細一讀,原來是在說相關梁緯之事,梁緯的夫人辛氏竟然跑去懇請荀夫人,給他丈夫指點一條明路。荀灌娘倒是沒在信里寫辛氏有多漂亮,導致「我見猶憐」,就光說她可憐了,自己因此回復道:「汝夫本是擁立功臣,又為司徒同族、我夫同鄉,若非其弟不曉事,又何致於今日啊?如欲為國效力,求我無用,只看汝夫有無膽量了……」
裴該缺人手,這點荀灌娘也很清楚,就指點辛氏,說你丈夫久在關中,必然熟悉人情地理,若敢以白身直入軍前請謁,願意為我夫君鎮定關中貢獻一定的心力,我夫君絕不會拒人於千里之外。此番發兵本是大好機會,若是進言得用,或是立了什麼功勞,還怕不能重啟仕途嗎?就看梁緯有沒有這個膽量了。
裴嶷讀完書信,遞還給裴該,說:「夫人所言,也有道理。梁正經(梁緯)既是索綝之甥,若肯赦而用之,或可起千金馬骨之效,使關中士人不再觀望,而俱願景從於文約。」裴該笑道:「但不知何如人也,若似其弟般不堪,這馬骨不要也罷。」於是下令,喚李義入帳來詢問。
韋泓就不叫了,梁氏兄弟跟隨賈疋復攻長安的時候,他早就已經逃到荊州去啦,肯定啥都不清楚。
李義入帳後,對於裴該的提問皺了皺頭,回答道:「我是武夫,他是文吏,且名位相差甚遠,故素無往來……不過說他當日在大荔是戰敗而逃,不似其弟般主動棄守,倒是確實的……」
裴嶷道:「梁正經未必有統兵之能,且以昔日關中兵馬的情狀,即麴允尚不能敵劉曜,何況於他?敢與胡寇對戰,已屬難能。且……」頓了一頓,對裴該說:「解縣梁氏已然星散,烏氏梁氏歸從於文約,倒是那辛氏……不知能否通過她,結交上隴西辛姓?」
裴該聞言,不禁恍然大悟,要知道在這年月,辛姓比梁姓可要顯赫得多了。
西漢代有名臣辛武賢、名將辛慶忌,還有著名的道士辛垣平,都出自隴西辛氏;逮至東漢初,其一支東遷到潁川陽翟,漢末出了辛評、辛毗兄弟;辛毗仕魏為衛尉,其女嫁與羊耽為妻,就此與晉初烜赫一時的泰山羊氏成為姻親——就是大名鼎鼎,「聰明有才鑒」的辛憲英。
故此裴嶷才說,論起門第來,潁川辛氏,還有其本家隴西辛氏,都比梁氏要高格得多,若能通過梁緯之妻辛氏,跟這一家族搭上關係,強過空得一梁緯百倍——「前朝中有尚書郎辛賓,即隴西辛氏,可惜索綝之敗,他受驚而夤夜逃亡。吾嘗聽人言,其兄弟五人,在郡中有『五龍一門,金友玉昆』之譽,若能通過辛氏聯絡之,或許對於文約將來上隴,會是很大的助力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