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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此謀勢布局,要設想到最險惡的局面,無論把己方的長處增強多少倍,敵方的弱點放大多少倍,都不為過。此外裴該也擔心他在長安幾乎是坐吃山空的局面,則一旦四郡國得了今年的秋糧,勢力將會穩步增長,若等秋後再動手就比較困難了。
時不我待,雍、秦未定,談何積聚?還是先殺過一場再說吧!
然而這也給了苻光和苻突以藉口,他們假裝為難地說秋糧還沒收呢,誰肯聽命出兵啊?這對於游遐來說,本在意料之中,當下笑一笑:「也不必多,只為官軍助聲勢可也。」
苻突說既然如此,倒也勉強能夠拉出一兩千兵馬來,隨即注目苻洪,說:「阿洪既為盟主,須得親出,才可見對朝命的尊重——我兄弟留此為阿洪守備田園、家宅可也。」
苻洪頷首道:「如此,便有勞二位叔父了。」指指兄弟苻安和苻侯:「汝二人亦不必去,為我留後,諸事多聽二位叔父教誨。」
……
當日晚間,苻洪秘密召見兩個兄弟,對他們說:
「游校尉已與我明言,朝廷此番攻伐盧水胡,斯所謂『項莊舞劍,意在沛公』,實朝中執政的裴公,欲一舉而底定雍州各郡國耳。因而安定兵或不肯從命攻胡,反而會去阻攔北地兵入境,至於新平左袒、右袒,尚且不知。」
苻侯聞言大吃一驚,忙道:「如此說來,便只有阿兄這千餘人,與陳將軍千餘人往攻盧水胡了?焉有勝算?阿兄還是不去為好!」
苻洪笑道:「無妨,游校尉已說得多部羌人,及鮮卑吐谷渾相助,則此去即便難以擊敗盧水胡,只要謹慎從事,亦不致大損。關鍵在於,羌人和鮮卑,為何會應朝廷之命,汝等可想過麼?」
苻安道:「彭夫護受胡漢偽職,實為叛逆,眾家應和發兵,是為向朝廷表示忠心……」
苻洪搖搖頭:「那也須看這朝廷是否值得我等表示忠心,可肯與我等好處。汝等來前,游校尉便與我說起如今執政的裴公之事,本為清華顯貴,名重天下,復又親率強兵,自徐方一路殺來關西,半年之內,敗劉粲、破劉曜、逐麴允、殺索綝,得執長安之政。倘若所言不實,我便走這一遭,虛應故事,也無損失;而若所言並無誇大,則裴公既平雍州後,必當兵向秦州,我等不先表示忠心,將來必受攻伐!
「且我雖為盟主,其實仰賴先父之名,與二叔之力,今二叔日益跋扈,不將我……我兄弟放在眼中。我此去即便不能破胡建功,亦可望朝廷賞賜名爵,若實得『護氐校尉』號,則大義名分在手,諸部誰敢不服?那時欲除二賊,易如反掌——汝等且為我看好族人、堡寨、牛馬、田畝,勿使二賊趁我不在而侵占之,待我歸來,再收拾彼等可也!」
……
再說新平郡守竺恢接到來自扶風的急報,不禁大吃一驚:「裴某如何去了郿縣?!」隨即微微冷笑,自言自語地說:「此必攻盧水胡、襲安定為假,其實沿渭西進,要去打通隴道也。」眼瞧著麥子就要熟了,正當青黃不接之時,估計長安的糧草所剩無幾,所以他才會耍一個花槍,著急要去對付司馬保啦。
不管自己的猜想是不是正確,這安定我可以不救,扶風是自家兄弟所領,斷無不救之理啊。於是盡起郡中兵馬,有七千之眾,浩浩蕩蕩向南方殺去。
要說雍州西部四郡國守相之中,唯有這位竺恢竺士偉素稱知兵,他知道裴該親自率兵,氣勢洶洶由長安殺來,輕鬆拿下始平國,繼而進抵扶風國治郿城,將兵不可能少於一萬,自己這七千軍若是貿貿然直接撞將上去,即便有郿城策應,平原決勝也難保勝算。
關鍵就是郿縣附近的平原地形,很難產生奇襲效果,一旦裴該得到自己來援的消息,必然將主力北移來迎,到時候即使暫時解了郿縣之圍,自軍若在對戰中失利,結果還是一樣。雖然竺恢對自己的實力頗有信心,終究裴該曾於大荔城下擊破過劉曜數倍於己的大軍,威名素著,他也不敢過於托大。
故此竺恢並沒有著急殺向郿縣,而是將行軍路線略往東偏,率兵進入了美陽城。消息傳來,裴該惱怒得把水杯都給摔了……
第十七章 智者千慮
所謂「智者千慮,必有一失」,裴該千算萬算,對於竺恢可能不來救援郿縣,或者來救卻逡巡於山地不敢入平,乃至於領著兵馬直奔自己而來,以卵擊石,種種可能性都籌劃了預案,但他偏偏就沒有想到,竺士偉竟然奔了美陽而去!
美陽縣隸屬於扶風國,縣城在郿城東北方六十里外,在武功正北方二十里外,三城全都位於渭河谷地,在渭水以北。
正如韋鴻所說,渭河谷地「東起華陰,西到陳倉」,南北向最寬闊處(在長安附近)不到百五十里,東西則長達六百餘里,主要地形為黃土台塬,其中渭北地區尤其平坦,加上開發得早,道路輻輳,交通非常方便。因此竺恢手持竺爽的求救信,可以輕鬆進入美陽城,並且就此直接威脅到了裴該的後路。
裴該若是轉身往攻美陽,則郿縣之厄得釋,而竺恢七千兵馬固守城池,想來不是那麼輕易可以打得下來的,倘若竺恢趁機出城夾擊,形勢便斷然不利了;若是分兵抵禦,則是本欲逐一擊破二竺,卻反倒被二竺加以分割、牽制,戰事很可能遷延日久;倘若不理竺恢,猛攻郿縣,竺恢不但可以隨時威脅、騷擾裴該的運道,甚至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