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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王敦還有更糗的事兒,那就是某次上廁所,見到漆箱裡盛著一些干棗子,本是用來塞鼻子的,他卻當成是果品,邊蹲坑兒邊往嘴裡填,當場給吃了個一乾二淨……終究跟廁所相關,這事兒聽著就比較「臭」,所以你若敢稱呼他什麼「食棗郎」——郎即「婿」意——王將軍分分鐘帶兵過來教你做人!
還有周顗,因為肚子比較大,所以被稱為「便腹君」。這個詞彙的由來是後漢經師邊韶,字孝先,某次授課時白晝假寐,弟子們私下嘲諷他:「邊孝先,腹便便,懶讀書,但欲眠。」邊韶聽到後就說:「邊為姓、考為字。腹便便,《五經》笥。但欲眠,思經事。寐與周公通夢,靜與孔子同意。師而可嘲,出何典記?」所以細究起來,不太象是罵人——你若叫周顗什麼「酒囊君」、「飯桶君」,估計他就該跟你急了。
至於裴該的新外號,則是因為他爹裴頠被人讚譽為「武庫」——御史中丞周弼曾云:「頠若武庫,五兵縱橫,一時之傑也!」也就是說他學識淵博,啥都懂,就好比武庫里什麼武器裝備都齊全。裴該本人無令名,自然當不起這類綽號,於是便被嘲諷為管馬的小官兒——誰叫你整天兒騎著匹高頭大馬跟街上遛躂呢?你爹是「武庫」,你就只是個「典牧」而已。
——當時由「太僕」負責皇家車馬,下設左右中典牧都尉、車府典牧,以及乘黃廄、驊騮廄、龍馬廄等令。
但是裴該聽說了自己這個新綽號後,非但不以為忤,不怕人提,甚至自己有時候也會故意掛在嘴邊兒上——我就是有好馬(雖說擱北方只能用來拉車),隨便你們忌妒去啵!再說了,南貉果然沒學問,少讀書,不知道《東觀漢記》里有「郭丹為三公,典牧州郡,田畝不增」的句子嗎?這分明是個好兆頭啊!
所以他才毫不避諱,張嘴便道:「我乃『典牧』是也!」這話一出口,對方果然是聽說過的,蒙面巾上那一雙大眼睛不禁略略一眯:「原來是東海王傅,今日一別……」
裴該這會兒心情非常之好,忍不住就想開玩笑,於是接口道:「青山不敢,綠水長流,他日江湖相見,自當分別高下。」
對方又是一愣,心說這都哪兒學來的套話啊……罷了,罷了,我還是趕緊跑路要緊。
等那些強盜都跑得不見人影了,光在黑暗中投射過來星星幾點火光,裴該這才再度驅車啟程。很快便叫開了南籬門——果然那些衛兵沒有追趕盜賊的意思——然後向東拐,直奔烏衣巷,來到王導府上。門子通報進去,王茂弘整理衣冠,迎將出來,見了面就問:「文約夤夜前來,不知有何要事啊?」
裴該朝他作一個揖,笑一笑:「無甚要事。前往句容,歸來時錯過時辰,恐不得還家,因思茂弘操勞王事,從來夜深不睡,這便腆顏前來寄宿了。」他去丹湖附近查看產業,這事兒王導也是知道的,於是擺手請他進府,一邊兒還想打問幾句丹湖附近的情況,裴該卻搶先說道:「適才途經南塘,於路遇賊——不想建鄴治安如此不堪。」
王導吃了一驚,忙問:「可有冒犯文約麼?」裴該搖頭說還好,盜賊急著逃跑,我又不在其位,不謀其事,不方便幫忙捕盜,所以放他們過去了——「都是些中州口音。」
王導輕輕嘆一口氣,說我確實也才接到了報告,南籬門外有強盜行劫,因為人數不少,又各執利刃——關鍵都還是軍中兵器——所以衛兵不敢追捕……
裴該笑問:「是恐其背後之人,大有來頭吧?」
王導說是啊,所以我正打算等天明之後,再派人徐徐訪查,看看這些賊人究竟來自何方,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,然後是該搜捕,還是該驅逐,才好作定斷。裴該輕輕搖頭:「不必訪查,我知彼等何所來也。」
王導眉頭微微一皺,疑惑地問他:「文約既能辨識彼等中州口音,想是搭過了話,可從中查出了什麼端倪來麼?」
裴該並不正面回答他的話,卻反問道:「可有祖士稚的消息?」
王導說有——「士稚前居泗口,我請大王召其為軍咨祭酒,於是乃攜一族過江,暫居京口——便在數日前,文約才剛前往句容,便有士稚消息傳來,或許再過幾日,他便會到建鄴來了。」
裴該一撇嘴:「祖士稚已到建鄴附近,若仍居於京口,百里之遙,如何能夠跑來南塘行劫?」
王導聞言,不禁大吃一驚,急忙擺手:「豈有此理,祖士稚安能做賊?!」
裴該說是不是的,等天亮了你派人打探一下,看他住在何處,咱們一起上門去問問看不就得了——「夜已深矣,我一路勞乏,亦欲眠矣。」
……
祖士稚就是祖逖,裴該一直在等著他呢。要說這年月江南(包括僑居的)能打的將領很多,比方說陶侃、周玘、周訪,等等,王含、王敦兄弟也還算勉強過得去,但大多數半輩子都在南邊兒窩裡鬥,唯一敢率師北伐,謀復中原的,那就只有一個祖逖而已。
祖逖僅率宗族部曲百餘家,中流擊楫,誓師渡江,就在七年時間裡,收復了兗、豫兩州的大片領土,兵鋒直指洛陽。但可惜的是,事功未竟,他就因病而辭世了,而且死後兵馬星散,遂使石勒、石虎奪占河南……
不過據裴該判斷,即便祖逖不死,再多活個五年十年的,他撐死打下洛陽,也必然止步於黃河南岸,不可能建立更大的武勛了;而且人難百歲,遲早都要歸於黃土,不管祖士稚打下多大的地盤兒,只要他一死,仍然全都得拱手讓與他人,剩不下來幾畝土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