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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該雙手攙扶王澤,好言撫慰,這才趁機免了甄隨死罪,下令將其責打二十軍棍,以儆效尤——反正那傢伙皮糙肉厚,也打不爛。
散帳之後,他還秘召謝風過來,命其前去探望甄隨的傷勢,看看那廝是否懷有怨懟之心。謝風領命去了,不多時回來稟報說:「甄督不曾埋怨都督,只是反覆喟嘆不能生擒平先,反倒被他奪走了鐵戟,真正偷雞不著蝕把米了……」
……
當晚裴該還在大荔城中設宴款待司州諸將,並且厚加犒賞。席間舉起酒盞來對李矩說:「我有一事,要勞煩世回歸去,與祖君商議。」李矩趕緊拱手應諾:「還請裴公明言。」
裴該緩緩說道:「我自徐州帶出這些兵來,征戰將近一歲,多有思歸之意。不過,彼等多數並非徐方人士,而散見於司、兗、並、冀各州,乃因胡難,才逃往淮水南北。我意於司、兗二州購置田土,安置彼等家眷,乃可使其安心從軍,為我防禦關中了。」
李矩說這沒問題啊——「司、兗二州屢遭兵燹,戶口十不存一二,無主荒土正多,裴公自可購置。」
裴該假意流露出少許難言之色,囁嚅片刻,才繼續說道:「我自徐方來此,千里輸運糧秣、物資,損耗極大,手中哪裡還有餘錢呢?因而才請世回與祖君商議,可否暫貸我些田土……」
李矩略一沉吟,便即回復道:「若本是司、兗之民,可請祖公吩咐各縣長吏,允其歸鄉,撥與田土——不勞裴公出資。」
裴該微微點頭,心說我就是這個意思啊,難道還真要我花錢給部下買土地嗎?我的財貨也並非天上掉下來的——即便開礦鑄錢,也需要人力成本——「我當行文華陰令,使其與祖君交接此事。」
他雖解大荔之圍,但並不肯就此止步不前,翌日一早,便即留下損失最重的「武林」三營守城,親率大軍浩浩蕩蕩北上,去攻打郃陽。本以為在郃陽城下還會有一場激戰,正好讓劉曜你瞧瞧我攻城之能,給你長長見識,誰想劉曜聞訊後,竟又放棄郃陽而走,接著是夏陽、梁山……
劉曜一口氣撤出了馮翊郡,遁入故漢上郡轄境,還寫信給裴該說:「我已去矣,乃可與卿各守疆界,又何必逼人太甚?」裴該也不請游遐幫忙寫回信了,直接大筆一揮:「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,汝等安有疆界?汝頭不至,我不止步!」
可是話雖然這麼說,也不過嚇嚇劉曜而已,所謂「窮寇莫追」,裴該知道己軍連續追擊,數日間便即收復了整個馮翊軍,士卒也頗為疲累;況且上郡草原地形不明,貿然踏入,一旦遇挫,就怕此前的勝利俱化流水啊——又何必畫蛇添足呢?因此他在收復了馮翊最北方的梁山縣之後,便即留兵駐守,自己凱旋大荔。
在北取郃陽等縣的同時,裴該也別遣郭默和北宮純去收復上郡。等他兵至梁山,突然接到二將聯署的書信,裴該展開來一瞧,不禁略略吃了一驚:耶,關西諸將中,竟然還真有人敢從我之請,發兵到北地去的!
再一瞧人名——陳安。
第四十一章 牛羊塞道
陳安是秦州隴縣人,原為南陽王司馬模帳下都尉,司馬模遇害後,歸屬其子司馬保。司馬保撥給陳安千人,命其征討叛羌,陳安屢戰屢勝,深得司馬保的信重。
可是誰成想如此一來,卻引發了同僚的忌妒,司馬保部將張春等人屢進讒言,說陳安心懷異志,必不能久安於位,請求派兵將之剷除,以絕後患。司馬保倒也不傻,堅持不肯應允,張春竟然暗遣刺客去謀刺陳安。陳安受創甚重,僥倖逃過一命,於是逃歸老家隴城,派遣使者前去向司馬保請罪。
從此陳安割據隴城,不聽調遣,但他因為手下將少兵弱,仍然高揚著晉朝的大旗,對司馬保也貢奉不缺。這次得到了裴該的求援書信,陳安就建議司馬保,發兵東進,以攻北地。
對於陳安本人來說,他跟裴家是有仇的——曾為司馬保先鋒,戰敗過秦州刺史裴苞,世間還有傳說,最後裴苞被殺,真正在陣前取他性命的不是涼州兵,而是陳安——故此聽聞裴該西來,就有發兵救援以贖前過之意。終究裴氏為高門望族,裴該又當上了侍中,麾下數萬兵馬,這個仇家陳安可不想繼續結下去……
至於陳安勸說司馬保的理由,則是:若不助裴該,則裴該必與索綝為黨,將來恐對大王不利,何妨趁機賣裴該一個好,則說不定還有機會聯裴攻索嘞。
司馬保接到書信,覺得陳安所言有理,於是便遣大將楊次率兵去與陳安會合,共謀北地均。陳安接信後,當即率部先行,可是他都進了北地郡了,卻左等不見援軍抵達,右等不聞楊次的消息……
其實楊次與張春本是一黨,向來嫉恨陳安,因此帶兵隨便在野外兜了幾天圈子,就回復司馬保說,胡軍勢大,若去北地必然喪師……旋即退兵,返回了上邽。
此時北地郡中,除各城守卒外,尚有胡將劉述的五千兵馬,見有晉人入境,便即洶湧殺來。陳安所部不過才一千多人而已,被迫築壘而守,與劉述對戰達七日之久,死傷慘重——但是陳安此人向來勇猛,又期盼著楊次會來增援,故而死戰不退。
好在正當此時,劉曜的退兵令和徐州「騏驥」、「雷霆」二營幾乎前後腳都到了,劉述不敵北宮純、郭默的夾擊,大敗而走,陳安這才轉危為安。郭默在陣上見到陳安左手執七尺大刀,右手舞丈八蛇矛,踏壘酣斗,胡軍莫不披靡,深愛其勇,見面後便好言相勸,想要招攬陳安。然而陳安卻說:「南陽王待我甚厚,不敢背之。」率領殘部退返隴城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