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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既然如此,便當麻痹王彌,假意願與他協力東向,同時拖延時間,待我軍準備萬全後,再施以雷霆一擊!」裴該後果倒為前因,開始侃侃而談,「那麼如何拖延時間?竊以為桃將軍此敗,正其時也。主公可假意慍怒……」哦,其實也不能算假意,你剛才確實光火了——「即遣軍相助桃將軍,以此來釋王彌之疑。」
石勒心說厲害啊,倘若你沒撒謊,真的張賓沒有跟你通過聲氣,那這一步步地猜測、分析下去,竟然能夠跟張賓不謀而合——我靠,老子若是身旁有倆張孟孫,那天下還不有若掌中之物麼?!當下忙問:「既然如此,止遣數千卒前往,安能釋王彌之疑?」
裴該暗中吐吐舌頭,心說這倒是我想左了,前言後語有點兒矛盾。當下微微愣了,決定還是說老實話為好,於是拱手俯身:「這是我思慮不周,還請主公原宥。然若主公親率大軍前攻蓬關,只恐王彌處有所緩急,不及應對。當如何處置,還請詢問張孟孫先生。」
裴該老實承認錯誤,倒使得石勒又不禁對他高瞧一眼,當下微微而笑,湊近一些說:「此正張孟孫之計也,使我假作牽絆於蓬關,乃可拖延時間,以觀王彌舉措。裴郎事先不知,導致言辭間出了些許疏漏,正不必在意。數千卒不足,增以萬眾,乃可釋疑,但不知當以何人為將?」
裴該說了:「我聽聞主公麾下眾將,以孔將軍最知進退……」石勒「哈哈」大笑,說孔萇最油滑,你就明說了吧,還什麼「知進退」,給他抹粉——「裴郎之意,孔萇狡猾,可率軍與陳午相持,而不至於再中其計?」
「誠如主公所言。」
「裴郎仍欲相隨,以打聽令兄的消息麼?」
「請主公關照孔將軍打聽家兄消息,若確實在蓬關,到時再作區處。」
裴該心說幾個月前我確實是想過落跑去蓬關尋兄的,但如今你正發兵攻打蓬關,我再領著姑母去蹈那死地幹嘛?我瘋了嗎?就算你沒有必殺陳午的意思,若是我們逃去蓬關,說不定你一光火就真的增兵猛攻呢……我此來不過試探你的心意罷了——若要走,時機未到。
……
石勒召集將吏,假裝氣哼哼地讓裴該又讀了一遍桃豹的求援信,然後拍拍几案,就打算親自率軍往援。右長史刁膺趕緊勸說道:「明公不可輕看蓬關,此關雖小,正當蓬澤,易守難攻——尤其不適合我軍北地騎兵馳騁,桃將軍之敗,也正根由於此。陳午小寇耳,倘若明公親往,勝不足喜,萬一受些挫折,反倒有損聲威。還請遣將派兵增援,明公則仍然坐鎮蒙城,指揮大局為好。」
於是左司馬苟晞和從事中郎王贊都自請將兵前往,卻被石勒擺擺手否決了:「陳午小豎,何勞道將、正長出馬?」最終決定以孔萇為正將,支屈六為副將,率其本部騎兵,再增添五千步卒,到蓬關去增援桃豹。臨行之前,石勒還裝模作樣地咬牙切齒發狠:「若不能取下陳午首級,卿等不必再歸來見我!」
當然啦,此次發兵的真實用意,他早就私下裡和孔萇、支屈六等人分說明白了。
當日晚上,苟晞邀請王贊來到他的居處,酒過三巡,不禁喟然長嘆。王贊問他為什麼不高興,苟晞說道:「今日明公不使我等將兵,往攻蓬關,分明有疑我之意也。」
王贊說咱們才剛降順,他還不能寄託腹心,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。苟晞搖搖頭:「明公才得晞時,數日間同食共寢,相談天下大勢,情好如漢高祖之遇張良也。然我說其東伐青州,卻因為王彌的詭計而作罷,自此之後,他便開始疏遠我……」
王贊還想解勸,卻被苟晞一擺手阻止了。隨即苟晞靠近一些,壓低聲音問道:「正長,卿甘心長久屈居於一牧奴之下麼?」
王贊聞言吃了一驚,趕緊端起酒杯來遮住了臉。過了好一陣子,他才緩緩把酒杯放下,嘆息道:「晉將亡矣,時勢如此,徒喚奈何!」
苟晞說正長你不要太過頹唐——「王彭祖(王浚)在幽州,劉越石(劉琨)在并州,賈彥度(賈疋)在關中,晉未必即滅。況且漢之眾將,如劉曜、王彌等,以及明……那牧奴互不統屬,又多齟齬。若我等脫離牧奴掌控,即便不能力挽天傾,也可割據一方,做劉玄德,且未必沒有中原逐鹿的機會啊……」
王贊低下頭去不說話。苟晞長嘆一聲:「可惜啊,我勸那牧奴往攻青州,便是想使他與王彌起衝突,好從中取事。他倒確實與王彌刀兵相見在即,但卻不肯使我等自領一軍,似此情形,要如何才能成事呢?正長可有以教我?」
王贊心說原來你早就憋著壞呢……沉吟半晌,緩緩搖頭說道:「我等既已降服,晉卒膽氣自喪,胡人又不能用,即便道將自領一軍,恐亦難脫明……那人掌控。若果有不屈之志,只有孤身而走,覓地自守,再徐徐收攏部眾,以圖後事……」
苟晞點頭道:「正長所言,正合我意。」
「然則道將欲往何處去?」
苟晞唇邊露出淡淡的笑容來:「昔我曾任北軍中候,隨東海王征成都王(司馬潁)於鄴,於河北地理略知一二。今當逃往河北,以鄴城,或邯鄲、襄國為根據,北合王彭祖(王浚),西聯劉越石(劉琨),阻河為塹。石勒自與王彌相爭,二虎競鬥,必有一傷,即存者倉促間亦難追我。且待平定冀州,即可與王彭祖聯軍,渡河以攻石勒,或與劉越石聯軍,逾太行而撓平陽——此漢光武之業也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