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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年前跟現在有什麼區別?區別就在於劉琨最強有力的盟友甚至是靠山拓跋鮮卑發生了內亂,與他約為兄弟的拓跋猗盧為其子拓跋六修所殺。隨即拓跋六修便接受了幽州王浚的賄賂,為之發兵東進,去攻打遼西段部鮮卑。
當然啦,這並不等於說拓跋六修拋棄了劉琨——即便他想要盡改乃父之政,手底下人也不會答應,比方說手握重兵的從弟拓跋普根。說白了,拓跋鮮卑受晉朝冊封,而無論劉琨還是王浚,都乃是晉朝的方面大員,所以六修或助劉,或助王,全都合乎法理。然而他若助劉伐王,基於先代之好,部下不會有啥異議;若助王伐劉,必然無人響應;至於助王伐段,很正常啊,就連劉琨都不好說什麼。
劉琨曾暗中與拓跋普根相約,想要殺拓跋六修為義兄拓跋猗盧復仇,答應事成後即為拓跋普根上書,請朝廷冊封他為拓跋部單于,甚至可以請下代王之號。只可惜拓跋普根還沒來得及動手,拓跋六修就扯著他發兵東進了,尤其是正當此時,南方傳來了祖逖等人北伐的消息……
相信若拓跋六修仍在代地,劉琨向他求援,他是不能不應的,但問題他出門去了呀,而且把主力全都拉去了遼西地區,預估三五個月內,劉琨將難以得到拓跋鮮卑一兵一卒的增援。而若沒有了鮮卑兵,以劉琨如今的實力,也就勉強守住晉陽罷了,實無南下平陽之力。
況且今歲徐州收成不錯,兗、豫也得平年,并州卻是大旱,較往年減產了七成,劉越石正當乏糧之際,還怎麼可能發兵與祖逖相呼應?
因而他才不禁慨然長嘆道:「祖生真欲著吾先鞭矣!」祖士稚說不定能夠一舉收復洛陽,平定河南,我卻只好跟一旁眼巴巴地瞧著;然後錯過了這次時機,將來說不定還得祖逖渡河來相助我攻克平陽……則我必落於祖逖之下矣。
沮喪、無奈之餘,當真把拓跋六修恨入了骨髓!
第三章 因商為間
司馬裒北伐之事,也由程遐率先得到消息,並向石勒稟報了。
其實若按照正常的消息傳遞速度,石勒估計還得十天半個月以後才能得到確信,但程遐如今身為左長史,名位僅次於張賓——跟徐光則拉開了差距——又將其妹嫁與石勒做妾,就此與石勒君臣情好日密,主動要求把情報工作抓到了手中。根據程遐所說,他所派遣的細作,西至長安,北到幽、並,南抵建康,已經織成了一張厚密的大網,可將天下情勢,一舉而網羅之也!
石勒對此信之不疑,張賓則是將信將疑——但他插不進手去,自然難求真相。張賓只是覺得,以自己對程遐的了解,那廝負責後勤、運籌帷幄,或有一日之長,但探查隱微、規劃方略,從來都是二把刀啊,怎麼突然間變得厲害起來了?
說白了,程子遠雖不能比蕭何,他主要才具與蕭丞相也屬於同一類,然後你如今告訴我說,他突然間又點亮了張良和陳平的技能樹……焉有此理!
當然啦,不排除是程遐召到了一位張良或者陳平相助——張賓懷疑乃是對方新得的門客、清河人張披,於是厚加籠絡,想要把張披拉到自己身邊來。
這位張披確實是個人才,然而張賓猜錯了,協助程遐編織情報網的,並非此人,而是—個就連足智多謀的張孟孫打破腦袋也想不到的老熟人——
晉青徐都督、領徐州刺史裴該裴文約。
裴該初抵淮陰後不久,便開始嘗試與程遐聯絡,其後二人書信往來非常頻密,相關北伐之事,也正是裴該主動通知的程遐。倘若程子遠真的編織了一張可以南抵吳越的情報網絡,那麼不等司馬裒渡江,早在司馬睿誓師之際,就應該有消息往河北傳遞了,何必等到兩路大軍真正出師之時?事實上以程遐的冀州寒門出身,他根本就不可能把黑手伸到江南去,且其才具、能力,也不可能遙控超過千里地的情報人員。
即便裴該擁有比他多兩千年的見識,又向來關注情報工作,徐州的情報網絡都很難延伸到幽、冀、並、雍等遙遠地區——交通水平和通訊水平極端落後的時代,即便克農公穿越了,想來也只能徒喚奈何吧。
至於裴、程二人「狼狽為奸」,主要原因是擁有共同的敵手——張賓張孟孫。從程遐的角度來考慮問題,他一直想取張賓而自代之,但明知道自己能力不足,又無法與徐光同進共退——這兩位之間還存在著競爭關係呢——那便只得謀求外援啦。尤其當他日益明確地體察到,石勒於胡漢政權也不存在什麼牢固的忠誠心——石勒的忠誠,或許只會奉獻給劉淵一人吧——那麼與晉人相勾結,只是叛漢,卻並不存在叛石的問題。
天下朝晉暮漢之輩,甚至於同時兩屬之輩正多,說不定哪天石勒因勢所迫,也會背漢從晉呢,那我跟晉人之間有所聯絡,即便敗露,只要說明白了是在利用對方,而非為對方所利用,相信石勒也不會在意吧。其實若非這個對方恰好是裴該,石勒、張賓都恨其入骨,否則的話,程遐根本就沒有隱秘其事的必要。
而站在裴該的角度來考慮問題,他預知後事,知道唯有石勒可算是畢生之大敵——當世無論才能、志向,能夠超越石世龍的,還有何人啊?即便祖士稚都恐略有不及。既然如此,那就必須能夠隨時掌握石勒的動向,只有以有備擊不防,才有獲勝的可能性。如今石勒的右膀是張賓,左臂是程遐,但右膀粗悍無對,左臂卻是虛的——根據《晉書》記載,後來張賓去世,程遐代其為右長史,石勒每與程遐議事,有所不合,就會慨嘆:「右侯舍我去,令我與此輩共事,豈非酷乎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