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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裴該在逃出羯營後,卻不數年間便即振旅北伐,竟然使得原本日薄西山的晉勢重振……石趙就此而受到越來越大的外部壓力,則內部因之生變,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吧。
有一剎那,張賓實有自抉雙目之恨!我能相「胡將軍」,與劉漢諸將不同,卻獨不能相裴文約啊,初見時以為書生,即便分道之時,也只當他是陳平一流王佐之才罷了。誰想其人竟是曹孟德!
(第十一卷「玉壘經綸遠」終)
第十二卷 丈夫北擊胡
第一章 襄國之亂
晏平元年九月,裴該軍至平陽。
其實在路上,他就已經聽說了劉央等於前線獲得大勝,將石虎的勢力徹底逐出了太原、西河二郡,但二郡府庫皆空,百姓多流離失所,局勢亦不能說盡在我掌控之中。於是即命平陽、河東二郡盡出存糧,以供并州,再自關中調糧,充實平陽、河東。
裴該於平陽城內停留整整七日,調動糧秣物資,忙得是廢寢忘食。直至七日之後,他方才命人釋放被囚的彭曉,帶來自己面前——這一方面是暫時還沒空搭理那傢伙,另方面,也想讓彭子勤多受幾天的罪,好好反省一下。
彭曉雖然被劉央拘押起來,初時卻並不甚懼,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分量究竟有多重,估計大司馬不至於要自家小命。再者說了,「將軍炮」雖然不僅未能奏功,反倒險些導致平陽失守,確實是大罪,但……終究平陽城安然無恙不是麼?則自己鑄成「將軍炮」,就算沒功勞也有苦勞啊,大不了功過相抵罷了。
當聽說裴該已至平陽,彭曉不禁大喜:「噫,吾將得脫囹圄矣!」可是一連等了好幾天,裴該壓根兒就不搭理他,仿佛把這人徹底給忘記了似的,彭子勤這才驚慌起來。趕緊索要紙筆,就自己鑄造「將軍炮」,及以之守城的經過,詳細陳述一番,然後誠懇謝罪,請求寬恕,拉拉雜雜,寫了四千多字,請人呈遞裴該觀覽。
好不容易,裴該才召見他,見面先厲聲呵斥道:「汝知罪否?!」
彭曉伏地觳觫,口稱:「末吏知罪,知罪,還望大司馬海量寬宏,饒恕末吏這一遭吧……」
裴該問他:「既然知道,則汝有何罪啊?」
彭曉眼珠子滴溜溜亂轉,結結巴巴地回復道:「末吏既奉命造『將軍炮』,卻不反覆試演,即搬來守城;且其置於平地,與在城壁之上,必有參差,未能預先洞見,導致炮崩而壁毀,實為末吏之罪也。」
裴該冷笑道:「物能傷敵,自能傷己,汝也非第一日與火藥打交道了,便不知須當謹慎從事麼?似汝這般輕佻、疏失,即我不殺汝,亦必死於自造之物!」
彭曉連聲請罪。裴該的神色倒是略微和緩了一些,說:「觀汝之奏,於自身缺失,倒也深自反省了,倘若虛言矯飾,則我必不饒汝!」
彭曉心說聽大司馬這幾句話,似有饒我之意了,還好,還好。也幸虧自己仔細分析了形勢,也暗中揣度大司馬的性情,那篇上奏用語頗為誠懇,沒敢文過飾非……因為這回拘囚自己的乃是大將劉央啊,倘若自己妄圖洗脫罪責,則責任就必然要落到劉央頭上,把自己和劉央放在一起比較的話,你覺得大司馬更信重誰?
彭子勤雖為裴該造火藥,並且鑄炮,但相關配方、工序,全都被勒令著詳細記錄下來備案,他也曾一度想藏私來著,卻遭到裴該的嚴斥,乃不敢再為。因此哪怕裴該一狠心,真殺了彭曉,火藥和火炮之術也不至於就此失傳……他由此猜想,大司馬有必要留自家一條小命,卻使大將劉央心生嫌隙嗎?
初被囚之時,他確實想要推卸責任來著,甚至還打算反咬劉央一口。但裴該多晾了他幾天,終於使得彭子勤醒悟過來——終究這人還是聰明的——覺得既已得罪了軍中大將,則在上官面前,還是端正態度,老實認錯為好,否則怕是難逃這項上一刀!
果然,裴該在閱讀了彭曉請罪的上書後,就徹底消除了殺他的念頭——當然原本殺心也不甚深,終究試製新武器而出事故,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容忍的,況且平陽也並未因此而失守——不僅如此,反躬自省,也坦然向彭曉承認了自己的錯誤:「汝雖報大炮已成,我卻未核實,便命汝以助城守,此亦我之過也……」
考慮到彭曉已經被囚禁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,也應該受到教訓了,裴該乃不再重責之,只是降其一級,罰俸三月,以為小懲大戒罷了。
自羯軍徹底被逐出平陽郡之後,王澤在平陽,就動員人力把那門陷入城壁的大炮給掘了出來,並另一尊炮也從城下搬下,全都安置於城內平地上。裴該覺得繼續試驗這種大炮,沒有太大必要:終究太過沉重了,倘若以之野戰,即便能夠造好足夠馱運的車輛,全中國也沒有幾條道路真能夠承載得起;而若以資城守呢?就連平陽那麼厚實的城壁都負托不起,遑論它城?
所以他命彭曉將兩尊「將軍炮」運回絳邑附近的工坊,熔掉了改造「虎蹲」,相關「將軍炮」的鑄造工藝,所有流程和參數,則都要送回長安去嚴密保存起來,以備將來時機成熟後,再重啟這個項目。彭子勤喏喏而退。
處置過彭曉後,裴該休歇一晚,這才啟程繼續北上,直抵晉陽。劉央攜續咸、郭殷等郊迎,裴該好言撫慰續、郭等降吏,並且厚賞有功諸將,又一連忙活了好幾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