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實話說,劉曜雖然久經戰陣,可是從來就沒有見到過那麼多砲車……
這種軍用器械其實早在春秋時代就已經被發明出來了,賈逵(東漢經學家賈景伯,而非其後的曹魏名臣賈梁道)引證所謂的《范蠡兵法》,就說:「飛石,十二斤,為機發,行二百步。」但此前大規模運用的人很少,根據史書記載,只有曹操在官渡與袁紹對峙之時,「乃為發石車,擊(袁)紹樓,皆破,紹眾號曰霹靂車」。
所以晉軍中雖知有此物,但此前製造和運用者並不多,等到天下大亂,各路軍閥全都財力窘迫,唯恃人多取勝,就更沒誰再大規模建造砲車了。胡軍還是頭一回見到這種滿天飛石塊兒——大的如湯鑊,小的也比拳頭大——的景象,當場就有數百人驚駭恐慌,拋棄了車輛,掉頭就逃。
不過因為有土包做緩衝,實際被砸爛的大車並不多,倒是石頭彈起來,給推車的胡兵造成了不小的損傷。劉曜於陣後布列親兵,手執長刀,逢空手逃回者便即當頭斫去——推著空車回來的可以,咱們再裝土包,再上吧——所殺何止百人,才終於把半數土包全都傾倒進了城壕之中。
又再輪替一次後,到了攻城的第五天,眼看著壕中已有水花漫出,或許再沖一次,便能填平距離不短的一段了。可惜胡軍傷損者已達三四百人——小一半兒是被劉曜親兵砍的頭——士氣已挫,實在難以再攻了。劉曜這個氣啊,不恨功虧一簣,恨的是明天輪到虛除部進攻,這份功勞竟然白白地拱手讓給了伊余!
果然翌日伊余故伎重施,再使騎兵負土填壕——他也想不出什麼別的花樣來了——才來回三趟,便已將一段長達三丈的城壕大致填平,騎兵已經可以踏著土包衝過去了。他本待就此收兵,卻聽得劉曜本陣中鼓聲擂個不停,分明有催促之意,無奈之下,只好一咬牙關,揮刀號令士卒:「給我沖!」
羊馬垣內和城牆之上,都有如雨箭矢射出,但虛除部的士卒慣於騎射,對於避箭自然也有不少心得,仗著馬快,加上臨時從劉曜處借來數百具蒙皮大盾,還是順利地衝過了城壕,逼近羊馬垣。只是戰馬至垣前自然止步——那玩意兒半人多高,很明顯不是一蹴可塌的,背後還有城壁,也不可能縱躍而入——隨即垣內就伸出來無數的長矛,將虛除騎兵或人或馬,一個一個鮮血淋漓地穿刺在了矛尖之上。
對此虛除騎兵幾乎無計可施——他們手中多數只有長刀,少攜長矛,而且即便有,也比垣內晉軍的步兵矛來得短小;若不靠近羊馬垣,引弓對射吧,騎弓無論強度還是精度,都無法與硬弩相提並論……
最終伊余在拋下了百餘具屍體後,只得狼狽而退——倒是一定程度上殺傷了不少晉軍,估計是己方折損的一成還多……
伊余也是會算數的——氐、羌只是文化水平比晉人為低,但還不算徹底的野蠻人——回去拿樹枝在土地上寫寫劃劃,我今天總共傷損將近兩百,回報晉軍大概戰死二三十,就算翻個倍,五十,那麼我三萬兵馬,以命換命,能夠殺傷多少晉人呢?
算完了狠狠地一拋樹枝,心說這樣不成啊!明天還是看劉曜進攻吧,瞧他有什麼法子對付這矮小的羊馬垣。
本來這還不到一人高的土垣,若在上郡草原上,伊余正眼都未必肯瞧。但問題是城壕僅僅填平了三丈寬而已,抑且潮濕、坎坷,騎兵根本無法快速橫穿垣牆正面,以弓箭射殺垣內敵卒,而且羊馬垣後面還有高高的城牆……這我打不了,還是劉曜你派步兵上去硬啃吧。
然而劉曜次日卻並未發起進攻,因為天色位明時他便突然得信,說因為城壕堵塞,壕水滋漫,竟然把城東劉岳的大營給淹了……
大荔城壕是引的北洛水灌注,由城南分道而東,然後繞至城北,直向城西,這在北面封堵住了一段,城東當即泛濫。城東的地勢本來就平緩,裴該為了修築城防工事,還挖了不少的坑,取了不少的土,真可以說是「天高三尺」了,於是當日晚間,劉岳大營便即一片泥濘。還幸虧只是分流,不是更流,這幾日天候也還算乾燥,沒有降雨,否則的話,估計城東大營將會徹底變成澤國……
劉岳被迫移營,好在估計這種狀況下,城內晉軍也不大可能從東門衝殺出來。劉曜為此重新檢視自己在城北的營寨,被迫耽擱了一日。
然而想不到的是,翌日晚間,晉人竟然打開東門,突破泥濘,偷襲了劉岳的營壘……
第二十八章 羊馬垣前
胡漢、虛除聯軍進抵大荔城下的第十三日,也是正式開始攻城的第八日,還沒等劉曜有所動作,伊余就先派人過來提醒了:昨天是你沒攻啊,所以今天還得輪到你,別派到我頭上來。
劉曜差點兒就想拔出刀,將送信之人一刀兩段了,好不容易才按下怒火,命令士卒,繼續填壕。反正都這樣了,也不怕再被淹——終究北洛水不可能徹底泛濫——咱們還是先擴大可攻擊的戰場正面為好。
經過多日來的冒死填壕,胡軍方面也總結了一些經驗出來,加上滿天飛石雖然看著挺恐怖,但準頭太差,速度也慢,只要足夠謹慎,還是能夠避得過去的——死啊死的,自然就習慣了——因此這一日填壕,成效頗佳,又在城北填平了四丈多寬。就目前而言,這每天死幾百人,劉曜暫時還承受得起,相信只要等攻破了羊馬垣,戰損比自然就可以降低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