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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虎惱怒過後,心中也有了主意,便說:「今當虛張旗幟,以惑晉人,我自將大軍折返,必要復奪晉陽,生剝二賊之皮!」
參軍張群勸說道:「此向晉陽,將近三百里地,我軍士氣既靡,軍行必不能速,恐怕未至晉陽,而糧已食盡……末吏建議,大王不如自將輕騎而向晉陽,三五日可至城下。晉陽、陽曲能戰之兵,不過劉虎所部鐵弗、雜胡而已,既是續、郭造亂,或能得趙人(指趙境內的故晉人)相助,而必不能得國人(指趙境內的胡人)之力,趙人又如何能戰啊?兼之續、郭皆書生也,不通戰事,大王但以數千騎逼之城下,必能得勝。
「至於大軍,不如暫時退向介休。九澤附近,二百里內,有中陽、隰城、平陶、中都、京陵,以及鄔等諸縣,人口繁盛,即便府庫空虛,難道散民之谷不可奪而取用麼?且待大王既定晉陽、陽曲,再復南下領軍,以與晉人決一雌雄!」
石虎點頭道,此言有理。左右一望,他實在是信不過郭家人了,便點張熊:「命汝率數千精兵,護口山口壁壘。」再指張貉:「命汝暫領全軍,退往介休。」他自己領著尹農等四千騎兵,搶先翻越山路,折返西河郡,然後沿著汾水,直趨晉陽。
石虎終究是宿將,退兵的布置頗為嚴密,劉央等僅僅相距數里,竟而懵然不覺。一直到石虎離開兩天以後,郭殷的信使方才抵達永安,隨即被姚弋仲派人護送到了劉央面前。信使從髮髻里抽出秘藏的帛書來,劉央大致一瞧,不禁又驚又喜。
於是遞還帛書,別遣人護送此信使到長安去,他轉過頭去向諸將通告此事,並且說:「以我籌算,羯賊糧秣將盡,若能將之牽絆於山南,不使回援晉陽,則不過數日,破之必矣!但恐石虎亦已察覺此事,必將遁去……」他說我打算提兵前出,試攻趙營,看看石虎究竟還在是不在。
於是即命北宮純、陳安率騎兵左右護衛,自將步兵往攻趙壘。
陳安出兵前特意取了兩枚吉錢來擲珓。
珓,又名杯珓,本形是貝殼,後人多以玉為之,做成貝殼形狀,用來占卜吉凶。簡單來說,就是向神靈祈禱後,投擲兩枚杯珓,兩覆為陰,說明神靈不會保佑;兩仰為陽,說明神靈不肯作答——可能是你問題不明確,也可能是神靈也沒主意……一仰一覆為聖,則代表行事順利。當然啦,因為聖珓並不難出,所以對於重大事務,一般都要連得三聖,才能作數。
陳安手頭當然沒有杯珓,他就用吉錢來代替了——裴該所鑄吉錢很流行,人先是貪其口彩,繼而會覺得此錢若有靈,與它錢不同——心中暗誦道:「蒼天護佑,指點迷津。我意石虎已遁,徒留空營,可以趁此再建大功。倘若能償所願,還望天神地祇,與我三聖!」
完了將兩枚吉錢朝地上一擲,一個正面,有五銖字樣,一個背面,有吉字樣——是聖珓嘞!趕緊撿起來,第二擲,又是聖,第三擲,還是聖。
陳安不禁仰天大笑,說:「此乃天欲我得功也!」於是率領騎兵出了營寨,也不等劉央的步兵,悶著頭朝前就闖,直至趙營壕邊,果然毫無動靜。陳安使部下搬開鹿角,自己下了馬,越過塹壕,一個縱身便即躍上壘去,放眼一望,趙營中悄無聲息,空蕩蕩的。才自得意,忽聽耳邊「嗡」的一聲,營中一箭射來,正中其胸!
陳安促起不防,一個跟斗就跌落壘下。部曲大驚,急來救護時,就見陳將軍一個鯉魚打挺又躥起來了,隨即也不拔箭,只是怒喝道:「羯賊尚留殘兵守壘惑我,乃可隨我殺散之!」為什麼不拔箭呢?因為這支箭來勢甚強,真的穿透重甲,入了肉了……一旦拔箭,怕是會大出血,那便無可遮掩啦。
再說後面劉央正率兵徐徐朝前挺進,忽見左翼騎兵直接就沖向了趙壘,不禁大驚,顧左右道:「陳安這莽夫,一如甄隨,我竟不能約束他!」急令前軍加快速度,以便隨時策應陳安。隨即他遠遠地就瞧見陳安登壘了,心說:原來果是空壘,這莽夫就連運氣都如蠻子一般好啊,蒼天何其的不公!
然後陳安就掉下來了……掉下來卻又即刻縱躍而起,率軍直殺入趙營之中。後面劉央等晉家兵將忽驚忽喜,若在後世,肯定會有人拍拍胸脯,說:「他奶奶的,心臟病都快給他嚇出來了……」
原本石虎所部尚有三萬上下,於山前連營數里,後來他跑了,光留下張熊率四五千兵斷後,這點點兒人怎麼守得住那麼多營寨?而且只須晉人一靠近,馬上就會露餡兒。於是張熊收縮兵力,修繕和退守山道兩側的晉人舊堡。
但營寨也不可能徹底放空,還必須得留人,每日早晚兩次各處點火,假冒炊煙,以迷惑晉軍。陳安殺過來這會兒,恰在午後申時,一日兩餐,該是燒水做晚飯的時候了,趙營中有小一千人,在張熊的指揮下,到處燒柴——燒完了還得熄,以免失火點燃帳篷、旗幟,這可真是一樁苦差事啊。
結果就聽得營外人喊馬嘶,張熊登高一望,心說完蛋,瞞不下去了……正在聚集部眾,倉惶後退,就見到有員晉將縱躍上壘。張熊當即抽弓搭箭,便是狠狠地一箭射去——可惜正在退兵途中,距離還是有點兒遠,否則陳安毫無防備之下,必受重創。
但陳安終究還是中箭了,不禁又羞又氣,便即率兵直衝入趙營,到處搜殺。有那未及後撤的趙兵百餘人,全都遭了晉軍的毒手,即便跪地請降,還是被一刀一個,陸續砍翻在地——竟敢箭傷了我家將軍,豈能留汝等活命哪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