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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加上終究已是俘囚之身,刀在項上,只要給個足夠的台階下,索取也不甚厚,伊余怎可能不答應呢?
於是最終游遐未許粒米寸鐵,只靠著一番虛言,就說得伊余與裴該歃血盟誓,表態歸晉——盟誓的時候,裴該特意把甄隨打發走了,免得伊余憶起被擒之恨來,心境再有什麼反覆。不過伊余也說了,我家已受劉曜財貨,實在不便就此易幟相攻,我一旦出城歸營,馬上收拾行裝,就此離去,也便是了。
不管怎麼說,劉曜也有十萬大軍,與之相攻,伊余並無勝算——晉人說得好好的,出城夾擊,可萬一他們也跟我似的食言而肥,找藉口不出來,使我獨對胡軍,那又該怎麼辦?
裴該倒是也不逼他,還賜予一匹馬,放伊余出城——甲就不給了,你本來進城的時候甲冑即不完全,我們都幫你包紮好了傷口,施了藥,意思足夠啦。
這段時間內,不時有士兵前來稟報,說城外敵營喧嚷、紛亂,可能隨時都會前來進攻。因此裴該也不久留伊余,沒等天黑就放他出城去了。既然敵在營中,距離城池還有一段距離,也就放心大膽地打開城門,放下吊橋,容伊余策馬馳出。
裴該與裴嶷等人就站在城頭,目送伊余離去。裴嶷突然低聲自語:「但見其出,不知結果如何……」裴該笑道:「叔父恐伊余背信麼?」你想多了,我覺得不至於。裴嶷輕輕搖頭:「不懼其背信,但恐其死耳!」
第三十一章 迅雷不及掩耳
裴嶷說擔心伊余會死,裴該不禁微微一愕,便即問道:「叔父何出此語?」
裴嶷伸手朝城下一指:「我等擒獲伊余,而敵營喧囂,不知當如何處,本也尋常。然而伊余入城時尚是日中,今將日斜,虛除部總該有所行動吧?若伊余只是普通將領,又素不能服眾,則虛除必然星散、退去;然彼乃權渠之子,將兵又豈敢舍之不顧?或者洶湧而來攻城,或者遣人、射書入城,商議縱放的條件,斯為正理。
「然今觀敵營,喧囂漸息,而無兵馬馳出,此何意耶?」
裴嶷故意設問,不明白道出答案,就是要引導裴該思考。裴該手扶城堞,略一思索,已明就裡,不禁苦笑道:「虛除部不動,乃是因為——劉曜已動矣。」
他一邊說,一邊瞧著伊余已經縱馬過了城壕,自家的吊橋也就此「隆隆」收起。只見有數十胡騎——都是游弋在城池和營寨之間,做先期警護的——迎將上去,當先一將在馬上與伊余相談數言,然後突然下了馬,跪拜下來。與此同時,其餘胡騎四下散開,將伊余團團圍在了中間……
裴該忍不住就回頭問才跟過來的甄隨:「以卿看來,伊余尚能戰否?」
甄隨點點頭:「不過鼻樑斷了而已,多大點事兒啊……」
……
伊余才剛被甄隨所擒,便有快馬報予劉曜知道,劉曜不禁大驚:「那廝素稱勇猛,怎麼頃刻之間,便為晉人所擒?是誰擒的他?!」
旁邊兒羊彝也有些慌了手腳——「卸甲解鞍」的主意是他出的啊,萬一劉曜因此責怪自己,可怎麼辦?正在此時,忽聽帳外有人叫道:「大王當速下決斷才是!」
喊叫的並非旁人,正是劉曜心腹劉均,他一邊叫著,直接就撩開帳簾,衝進來了,可是一瞥眼——這又是誰啊?就此止步不前,噤聲不語,只用眼神向劉曜示意。
劉曜會意,便對羊彝道:「容叔遠來疲累,還是先下去歇息,晚些再使卿拜見令姊吧。」羊彝正擔心劉曜遷怒於自己呢,再加上聽說什麼,讓我面見族姊?趕緊躬身施禮,忙不迭地就退到帳外去了。
等到羊彝離開後,劉均才道:「請大王暫摒外人,毋使入帳。」劉曜依從下令,劉均也不坐,就站著對劉曜說:「均前日與大王所言之事,正其時也。請大王速召虛除將吏前來,只說商議援救伊余,就此將彼等扣下,好遣人併吞虛除之軍。」
劉曜穩言愣了一下,隨即就問:「何以如此急切?我雖有此心,尚無安排,若急於吞沒虛除軍,若有閃失,恐是白白地化友為敵了。」
劉均搖頭道:「伊余既被擒,虛除已是仇敵,何所謂友啊?晉人必趁機脅破伊余盟誓,使其出城來與我相攻,伊余貪生,多半應承。即彼不應,而為晉人所殺,伊余既死,其部必然退去,怎可能再助我攻打大荔?且權渠使其子助我,而其子竟歿於陣,必然遷怒於大王!為今之計,只有兼併虛除軍,則權渠失此三萬兵馬,即便與我翻臉,也無可懼了。」
劉曜腦筋也轉得很快,劉均話音才落,他就問道:「倘若晉人縱放伊余,如何處?」劉均面色一沉:「既已為敵,只有擒之以要權渠!」
劉曜連連點頭,當即下令,派人去虛除軍中送信,要將官們全都到自家營寨中來,共商救出伊余的大計。伊余雖然與劉曜鬥著心眼兒,但終究份屬同盟,虛除將領們大多沒什麼防人之心,再加上酋大之子被擒,全都亂了方寸,正喧嚷著該怎麼辦呢——有人建議奮力攻城,有人則怕會逼得晉人殺害伊余,還是派人去談判甚至付贖金為好——得到劉曜的口信,你推我搡,一股腦地就全都來了。
終究是盟軍主將,兵馬也多,跟晉人打交道也多,還會說中國話、寫中國字……這票人現在正缺個主心骨,就自然而然地把希望寄托在了劉曜的身上。即便其中有一兩個略微警醒些的,也都在同僚的拉扯中,不情不願地進了胡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