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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時裴粹已被免除了雍州刺史之職,改任門下侍郎;裴通亦不再擔任兗州刺史,而轉任兵部侍郎;唯一的外任只有裴開,為豫州刺史,正巧趕回洛述職,並且押獻罪徒。
什麼罪徒呢?乃是襄城郡守曹嶷。曹嶷此前降晉,被荀氏安排在襄城,他雖然儘量夾起尾巴來做人了,終究長期擾亂和割據青州,朝中恨其者甚多,也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,一直牢牢地盯著襄城郡呢。終於,裴詵和熊遠從不同渠道得到證據,乃上奏彈劾曹嶷豢養死士,有不軌圖謀,尚書即下制書,罷其守職,押赴洛陽審訊。
故此酒席宴間,歡敘過後,裴該慰問一下裴開遠歸之勞,順便就轉過頭去問裴嶷和裴詵:「曹嶷可殺否?」裴詵笑道:「人皆言可殺,若陛下亦懷此心,則殺之必矣。」
裴該當然痛恨曹嶷啦,那傢伙也屬於晉末肆虐中原的反賊勢力,所過殘戮,罪惡滔天,怎麼能讓他搖身一變就成為新朝之臣,竟然得享天年呢?再者說了,當初招安曹嶷,也不是我的意思啊,都是荀氏那票官僚搞的花樣;而且就連祖逖都多次密奏,雲曹嶷不可留,則那廝還能活得成嗎?
乃對裴詵說:「務必定成鐵案,無懈可擊,始可正法。」倘若咎其既往,曹嶷早就該死了,然而新朝受禪將近三年,要等到兗、豫形勢穩固後才動手,恐怕難以服人。那就只能以劾奏中所云罪狀來殺他啦,頂多加上「怙惡不悛」,不知悔改前愆——你們可千萬得把罪名給鑿實嘍,不要落人口實。
裴詵拱手道:「陛下且放寬心,都在臣的身上。」想那曹嶷就是一顆臭蛋,想找蛋殼上的裂縫再容易不過了,而且即便栽贓嫁禍,也沒誰敢不信啊。
荀後及時插嘴道:「今日親眷聚會,陛下不宜多談國事。」席上還有女人、孩子呢,你們說這些合適嗎?
裴該乃笑笑,重新舉起酒杯來,眾人一起離席恭賀。一直到酒足飯飽,才讓女人、孩子們暫且下去休息,裴該於偏殿獨會親族男子,就此提出一樁大事來:
「有奏,請封藩建國,卿等以為如何啊?」
「封藩建國」,那就是要封王啦。雖說裴秀—裴頠這支本來就人丁單薄,如今光剩下裴該孤身一人,別說親兄弟了,連堂兄弟都欠奉——原本還有個堂兄裴憬,永嘉之後便無消息,照理而言,聽說堂弟做了皇帝,總該來投吧,既然不來,估計是掛了,且無後嗣——除非裴該生下次子來,否則無王可封。
然而封藩族兄弟,也是周代以來的慣例——當然啦,那時候沒有皇帝,也不封王爵——乃有臣僚建議冊封幾個藩王,以屏王室。裴該懷疑這是裴嶷或者裴詵的主意,因為諸裴中唯二人功高,且國初即為宰相,則若封王,也就這倆貨有資格吧。
當然啦,基於二人對裴該施政理念的了解,估計若得封王,多半不能再荷宰相之任,但裴嶷可以把王位讓給兄子裴開啊,裴詵也可以找藉口轉讓給堂兄裴軫——當然允與不允,仍在天子,就好比當初裴頠辭讓鉅鹿郡公與兄子裴憬,晉惠帝即堅不肯聽。
但即便因此而被迫離開中樞,王位也可世代相傳,東、西兩裴就有望較出一個高下來了。尤其東裴人丁遠不如西裴為繁茂,裴嶷又刻意扶持其二侄,乃出此策,不足為奇。
當然也不能徹底排除是某些朝臣為了奉迎裴嶷、裴詵,而在並無二裴授意的情況下,就自己琢磨出來的餿主意;甚至於是有人想要將裴嶷、裴詵逐出中樞,乃行此明進而實退之謀。
於是今天趁著兩家人都在,裴該便即提起此事。裴嶷、裴詵等聞言,盡皆吃驚——或者是必須得表現得吃驚——急忙叩首諫阻,說:「臣等終非陛下至親,腆為宗室,得封郡縣公足矣,實無妄念,而敢望王爵。且以本朝制度,即藩王亦不得據土地、牧人民,不得養士卒、繕兵甲,則安有屏藩王室之能啊?何必封王?」
只有裴嗣父子垂首不語——因為他們知道,就算東西裴全都封了王,也輪不到自己頭上來,那又何必瞎表態,或將觸怒那兩家呢?
裴該笑笑說:「朕既出此言,絕非試探卿等。卿等既為宗室,功勞亦高,王其一二,本無不可;至於國家制度,倘若封之於遠疆,自當馳禁,使牧民、養兵,為王室屏藩——如昔周封齊、魯於東夷,封晉、燕於北狄也。」
隨即擺擺手,說你們都起身吧,別再跪著磕頭了,然後從案上抽出一張紙來,提筆蘸墨,寫下幾個字。
裴嶷等都不知道皇帝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麼藥,只得暫且緘口,殿中一時靜默。
就見裴該放好筆之後,即將那張紙翻轉過來,朝向眾人,緩緩說道:「如此數地,可以封王,屏藩王室,卿等若有意,乃可擇一地而王之——雖一時未能得其土,朕既允諾,絕不反悔。」
眾人定睛一瞧,只見紙上寫著三個大字:
「韓、越、夏。」
第五十二章 武裝殖民
裴該亮出「韓、越、夏」三個字來,自然是表示要封此三王了。
裴嶷、裴詵見字,不禁雙眉一皺,沉吟不語;裴粹心思相對淺薄一些,急忙勸阻道:「此皆膏腴之地,豈可封藩命王啊?陛下三思,晉之殷鑑不遠,千萬勿蹈覆轍啊!」
裴該略顯得意地笑笑,說:「孰雲此皆膏腴之地啊?」
裴粹聞言,不禁愕然——就理論上來說,韓地就在河南,即便把範圍擴大,南不外於兗、豫,北不出於上黨;而夏之故地在今河南尹的陽城,或者陽翟(即後世的禹州市,為其曾為禹都也),即便按照商、周封夏後於杞論,也在陳留郡的雍丘;這怎麼不算膏腴之地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