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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將軍營中,犯律者不過二吏,焉知他軍中便無?若將途中損耗核計得更確實,則彼等便難尋貪墨的機會——方自激戰,若將士糧草遭剋扣,豈有不及時稟報司馬的道理啊?祖元帥軍法甚言,豈能不展開徹查?」
進而在糧草的管理和運路的統籌上,也還有可商榷之處——「某以為,糧勿遠運,遠運則兵卒疲累,難免失誤,且伕役多攜口糧,於途中損耗也大。不如自枋頭而朝歌,自朝歌而盪陰,自盪陰而安陽,自安陽而臨漳,分途押運。某昔在關中,亦曾行此策,但規劃得法,途中損耗,可少二三成。」
魏亥就問了:「之所以不多儲糧於安陽、盪陰等處,是恐羯賊騷擾斷道,若如侍郎所言,倘有錯失,如何處啊?」
楊清笑道:「糧在途中,自然易失,若入儲於城,則何所失啊?倘若羯賊繞路而來,復陷諸城,則我軍後路斷絕,自然潰敗——何必顧慮糧落賊手?」
完了又笑笑說:「至於如何統籌兵馬,警護糧運,此將軍之責也,楊某又豈敢置喙?」我真是來幫著調度糧草的,兵權還在你手裡,你說了算——估計我命中就照著全軍覆沒的災星,若無必要,可再不敢親自領兵了……
第十七章 華軍的新谷
楊清擔任兵部侍郎,於軍政上,主要負責糧草物資的統籌、調撥,以及軍械的製造、存儲,其人擅長謀算,在長安時為郭默之副,就已經表現出了不俗的才能——起碼比他打仗的本事要強。
此番支應祖軍糧秣物資,就是楊清負總責,郭思道理論上只要聽取楊清的匯報,不時加以抽查、核算即可——他完全是自己往自己身上攬事兒,才會搞得那麼疲累,甚至於一度起了辭職請求外放的心思。
可是楊清也絕不好受,因為去歲的滎陽之戰,就已經消耗了糧秣無數,進而祖逖又命王愈將才收上來的秋糧,半數轉儲滎陽,朝廷還可能拿出來的,實在是不多了。雖說就理論上而言,祖軍士卒的日常供奉,比舊關中軍要差得遠,而且既然你們已經取去了那麼多糧草,那完全可以自己解決問題嘛,新收郡縣,也可就地征糧啊。然而裴該卻說:
「祖元帥率兵於前線奮戰,所可倚靠者唯朝廷而已,豈能不常加供輸呢?」
言下之意,倘若祖逖覺得朝廷不足為靠,有沒有全都一樣,那還肯乖乖聽命嗎?就算祖逖不起異心,其麾下將兵又如何?
而且——「河北百姓,苦於羯賊久矣,又豈能再奪其口中之食啊?朕已嚴誡諸將,非不得已,切勿抄掠,以定人心,並振赫赫王師之威!」
所以枋頭那邊兒,多多少少,你得一直供輸著糧草。且既然祖逖、魏亥連番上奏,請求增糧,那必然是有所不足啊,總不能讓士兵餓著肚子打仗吧?
楊清又要保證倉儲無虛,可以因應特殊情況所用——比方說,此番拓跋南侵,不就是事先料不到的特殊情況嗎——又要供應祖軍起碼三月之需,被迫東挪西湊,當真是忙得焦頭爛額。故此他才對裴該說,我仔細算了算,覺得前線糧食應該夠吃啊,即便按照舊關中軍的發放額度,也不應該那麼急切地要求朝廷再輸……
祖元帥究竟是怎麼想的呢?
裴該當即呵斥道:「卿無得疑祖元帥,或欲進讒以塞責乎?」
楊清趕緊跪地請罪,然後分辯說臣不是這個意思,只是擔心祖元帥用非其人,在糧草管理上,不象咱們這麼嚴格,其間漏洞或許不少。倘若能夠堵上那些漏洞,再重新規劃一番,或許後勤壓力不會那麼大吧。
裴該這才命楊清,你不妨到枋頭去好好核實一番,進而協助魏亥管理糧運。主要魏亥前日上奏,請求避諱改名,就中可以看出,此人與李矩一般,是有可能脫離祖逖陣營倒向朝廷的——最起碼祖軍中某些將領有可能生變,這二位不在其列——則派楊清前往,既沒啥危險性,也不至於引發魏亥的疑忌。
楊清就此揮淚而別其妻、已有身孕的貓兒,離開洛陽,跑去枋頭坐鎮了。他輔佐魏亥,重新梳理糧食的儲運,確如其言,整個後勤系統有了大幅度的改善,其間節省下來的糧食,多達十之二三成。
究其實質,一是這年月物資的管控手段本來就比較粗疏;二是自晉代以來,祖軍上下普遍將自軍與國家朝廷看作是兩個不太相關的實體——其實舊關中軍這種傾向還要更嚴重些——則既然朝廷承諾供給軍糧,那吃別人家糧,有必要那麼儉省嗎?況且羯賊前日在滎陽、河內、濮陽戰敗,丟棄物資無數,枋頭存糧也被迫幾乎燒光,今日再對戰,敵軍必然比咱們更為拮据啊,則我稍稍靡費一些,有何不可?
據聞舊關中軍的日常供奉就比我軍富足,雖然祖元帥並未明令更改制度,但咱們私下裡多吃幾口好的,應該不會犯忌吧?
但是楊清抵達枋頭後,擺明車馬通知魏亥,說朝廷如今也沒有多少存糧了,為了保證戰鬥的可持續性,該省的還得省,你們若省不下來,我可以想辦法幫你們省——當然啦,從前浪費掉的那些,肯定追不回來了,朝廷即便從陸路,即便稍減其數,也還得繼續往枋頭運糧。
……
三台前線,祖逖雖是以眾擊寡,羯軍卻有要塞和漳水為恃,兩相比較,守方其實占了不小的便宜,加上王陽守御嚴謹,蘷安能得士心,張賓足智多謀,遂導致一個多月的時間,華軍竟不能前進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