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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堪揚聲道:「某奉天王之命,來為兩家解斗。可速速棄械,隨我去見天王,是非曲直,自有天王決斷。」
石虎心說啥,棄械?那我不就任人魚肉了麼?終究自己踹死郭氏在先,剛才又斬殺了郭權和郭榮,說不定連郭太也被自己那一腳給踢死了……郭老賊但凡有一線翻盤的機會,肯定會再跟自己拼命啊,石堪終究年幼,怕是不敢攔他。而至於去見石勒,原本就聽說張敬等多名朝臣請於軍前斬殺自己,自己這趟回來,本就凶多吉少,再加上於襄國城內闖了那麼大禍,石勒還可能寬恕自己嗎?
可嘆阿娘(王太后)死了,恐怕沒人再能保得住自己啦!
眼神一瞥,就見郭敖那匹坐騎頗通人性,雖然拐啊拐的,卻未遠躥,似乎仍然可以乘騎。於是大叫道:「老賊必要害我,我不可入其虎口!且待天王氣消了,我再去陛見請罪吧!」隨即一個縱躍,攀上馬背,一扯韁繩,便即落荒而逃。
石堪急忙從後追趕,卻畏懼石虎之勇,不敢逼得太緊。一直追到東門,才知石虎已然斬關而遠遁了。石堪瞧著城外黑漆漆的原野,無奈之下,只能領著郭敖來見石勒。
——至於郭榮、郭權,已然斃命,郭太也身負重傷。
郭敖撫著受傷的膀子,跪地大哭,請石勒為自己做主。石勒怒目圓睜,呵斥道:「即便石虎害了汝女,汝也不當於都邑內動兵,二子之死,純屬咎由自取!」便命將郭敖拖將下去,拘禁起來。
隨即下令,命石堪率禁軍團團圍住太原王府和郭氏府邸,不可放一人逸出,要待重臣前來,再詳審此事。此外,命將東門守卒盡數斬殺——誰讓你們放石虎跑了的!
已經派人去通知程遐、張敬等人了,石勒就氣哼哼地箕坐於大殿上等候,余怒不消。皇后程氏捧著衣服來,幫他披在身上,出言寬慰。石勒就問:「弘兒已睡了麼?」程後笑道:「早便睡下啦,都中雖有擾亂,卻未能驚醒他……」石勒長嘆一聲:「我本以石虎年少,想留他將來輔佐弘兒,不想竟生此變!」
程後趁機就說:「石虎凶暴,即便在弘兒面前,也往往不肯執臣禮。聞前日家兄等請陛下因喪敗之罪,斬之於軍前,可惜大王未允……」
石勒擺手道:「朝中之事,汝婦人慎勿多言。」話音才落,內臣便報,說重臣們皆已匯集於殿前,等候陛下傳召。
石勒麾下文武重臣,張賓前往幽州,蘷安去守上黨,仍然留在朝中的,主要有:河間王石生、尚書右僕射領吏部程遐、中書令張敬、秘書監徐光,以及尚書李鳳、裴憲、荀綽、任播,大將吳豫、逯明、李寒等等。聞得石勒召喚,諸臣絡繹進殿,左右侍立——程後自然避入後寢。
大致情況,倒是都已經聽說了,因而石勒也不廢話,就問他們:「石虎殺郭榮、郭權,傷郭敖、郭太,斬關而逃,該當如何處置此事啊?」
程遐首先開言,說:「臣聞太原王與郭將軍父子,無端於都邑內動兵,若依國法,皆當大辟。唯其一為陛下之侄,一為國家宿將,不可孟浪從事,乃當先辨明是非曲直,再作定論。」他這話貌似不偏不倚,其實卻一邊說著,一邊拿眼角去瞥吳豫、逯明。
吳、逯二人都是石勒初起家的「十八騎」之一,與郭敖並肩作戰,馳騁沙場幾二十年,程子遠不用過腦子就知道,那倆貨一定是會幫忙郭敖說好話的。果然他話音才落,吳豫便即拱手道:「是非曲直,自當於天王駕前申辯,然而石虎卻已遁去——倘若自恃無罪,他為何要逃啊?自然曲在石虎!」
石勒道:「石堪回稟,及郭敖所說,乃是石虎失手殺了其妃郭氏,郭敖父子率兵往其府上,欲殺石虎,反為所殺……」
其實這話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,石虎殺妻,自有國法處置,輪不到郭家私自於都內動兵。因此逯明趕緊開口為郭敖辯白,說:「驟聞其女遇害,郭將軍因此憤恨,一時魯莽,也是人之常情啊,還望陛下海量寬宏。唯石虎既殺郭氏兄弟,卻不肯前來陛前伏罪,反倒斬關而出,死罪難逃!」
程遐及時幫腔:「所言是也。既然如此,還請陛下即下詔命,搜捕石虎,就地正法!」他還怕石虎回來,石勒到時候再心軟不肯下狠手,乾脆要求「就地」斬殺之。
石勒點頭道:「小畜牲做出這般事來,不殺不足以正國法、平群憤。然而郭敖亦不可輕赦。」正待下令,秘書監徐光邁前一步,躬身道:「陛下且慢,聽臣一言。」
「卿可直言無妨。」
當初程遐、張敬等要殺石虎,就是徐光出言給攔住的,他心說真要因此而把石虎給弄死了,那我前日所為,不全是無用功嗎?反倒白白地惡了程、張。於是態度誠懇地說道:「臣來時,途遇常山王(石堪),詳細詢問經過,常山王乃道,石虎去時,曾說欲待陛下氣消後,再來陛前請罪……」
石勒冷笑一聲:「難道朕還期望他自歸不成麼?」
徐光搖頭道:「非也,臣以為,就此言而知石虎尚有戀慕陛下之意。石虎乃陛下之侄,國家上將,於軍政事務知之甚詳,則逼之急,若其投晉,豈不可慮麼?」
石勒聽了這話,眉頭不禁狠狠一擰。
徐光一見有門兒啊,便即繼續說道:「昔裴文約在時,陛下曾使石虎就學於他,雖然相處不過數日,石虎卻甚敬畏裴某。則其於晉為敵國之將,於裴某卻有師生之誼,倘若陛下明詔搜捕,彼必遠遁,或向關中,投靠裴某,亦未可知。豈非為淵驅魚,為叢驅雀麼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