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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在此之前,平東將軍宋哲丟失華陰,被索綝逮捕下獄,旋亦釋放,准其戴罪立功。索巨秀終究還是通軍事的,多次打算調集兵馬反攻華陰,可惜劉曜前軍圍困萬年,距離長安城還不到一百里地,他在反覆籌謀後,還是不敢輕舉妄動。不過數日前,突然得報,說劉乂放棄華陰,自渭汭強渡,去與劉曜相合,隨即劉曜也撤了萬年之圍,似有退兵之意……因此索綝便請得天子詔,任命外甥梁肅為弘農郡守,派他前來收復華陰縣城。

    梁肅是前天才剛到的華陰,席不暇暖,裴該就率領著兩千騎兵趕到了,他急忙出城相迎——中州郡守,未必瞧得起外州刺史,問題裴該頭上還掛著都督號,更重要的是,爵為鉅鹿郡公,位列一品,梁肅又豈敢怠慢呢?他姿態放得挺低,可沒想到裴該卻極其的熱情,拉著他的手,眼圈兒紅紅的,貌似眼淚幾乎就要掉下來了,一副「我可見著親人啦」的模樣。梁肅初始還有些驚愕,轉念一想,也對,河東故里已陷賊手,裴氏各支分散異鄉,裴該年紀又輕,就被迫飄零徐方,那他見到家鄉人,聽到河東口音,怎麼可能不激動呢?

    想到這裡,梁衷正也不禁三分感動再加七分傷感,鼻子多少有點兒發酸。他請裴該把兵馬暫時屯紮城外,單帶著裴嶷等從吏,以及數十名部曲,跟隨自己進入華陰縣署,擺設酒宴,盛情款待。

    裴該問起梁肅這些年來的經歷,梁肅難免黯然神傷,等說到丟失了馮翊郡,他一邊慨嘆,一邊就給自己撇清,說那不是我的錯啊——「麴大將軍(麴允)率部討胡,屯青白城而不敢進,我馮翊兵微將寡,又何能抵禦劉曜之攻呢?」  

    裴該儘量順著梁肅的思路,為雙方找一些共同語言,比方說懷思一下故鄉河東的風物人情——他們雖然是初識,但也總有些人是雙方都認得的,如裴該的老爹裴頠、長兄裴嵩等……他兜著圈子探梁肅的話,這位梁衷正果然廢物一個,絲毫也沒有防人之心,很快他的所知所聞,就全都被裴該摸了個底兒掉。

    這時候長安城內諸公,武職有驃騎大將軍索綝——同時索綝還擔任左僕射,掌控朝政——和衛將軍華薈,文職則唯司徒梁芬而已。晉之三公,為太尉、司徒和司空,可是司徒荀組、司空劉琨,全都不在關中,則梁芬為實際意義上的首相。

    ——當然啦,真正名義的首相得算是身在建康的琅琊王司馬睿,次相是身在上邽的南陽王司馬保。

    朝中重臣,有散騎常侍梁緯、華輯、嚴敦,侍中宋敞、梁浚,尚書梁允,御史中丞吉朗,少府皇甫陽等——你瞧這其中有多少個姓梁的?除梁緯是解縣梁外,其餘梁浚、梁允都跟梁芬一樣是烏氏梁。

    長安城內守軍,包括禁軍萬餘和各地勤王兵馬近萬,還有臨時招募的壯丁數千名,根據梁肅所說,大多裝備粗陋,士氣低落——只有張寔派來的一千多涼州騎兵頗為驍勇。主力部隊三萬人,跟隨麴允鎮守高陸,然前此亦不敢去解咫尺之遙的萬年之圍。  

    麴允性情仁厚,但無決斷,只知道到處封官賞爵,以為可以鼓舞民心士氣,其實養出了一大票白眼兒狼來。比方說新平太守竺恢、始平太守楊像、扶風相竺爽、安定太守焦嵩等,都給予征鎮名號,各擁郡國,有兵五千至上萬,卻從來不肯派出一兵一卒去增援麴允。麴允也是沒法子,才建議遷大駕於上邽——司馬保那兒好歹還有四五萬兵馬哪!

    天子使司馬保主掌陝西軍事,後又加號相國,千懇萬求,要他帶兵到長安來勤王,但這位南陽王窩在上邽就是不肯動彈,反倒聯合麴允,要天子遷大駕於天水,並且在遭到拒絕後,乾脆斷絕隴道,阻止關西的糧秣向長安輸送。

    要知道關中久經兵燹,各郡國早都拿不出多少糧食來啦,還不夠守相們養兵的,長安所需,全靠秦州和涼州的千里貢奉,這一斷絕隴道,朝廷當即就抓了瞎,索綝差點兒都要求天子下明詔討伐司馬保了。

    還是梁芬反覆勸說,好不容易才把他給攔住了。因為胡軍近在咫尺,掌握關中最重要軍事力量的麴允又傾向於司馬保,長安怎麼可能真對上邽採取軍事行動呢?於今之計,還是派人去遊說南陽王,請他顧念大局,撤開了隴上通道為好——只是到目前為止,使者也派了好幾撥了,司馬保還沒有絲毫改變主意的跡象。

    索綝還打算密詔涼州刺史張寔,請張寔發兵攻打司馬保,只是路途遙遠,就算張寔奉詔動兵,估計也得明年夏季才能夠打到上邽了,遠水實在難救近火。  

    當此艱危之際,索巨秀明里不說,其實暗中對裴該、祖逖還是寄予厚望的——梁肅是他親外甥,自然能夠聽到一些旁人聽不到的話——不過沒期望他們能夠打贏胡軍,恢復河南,只希望他們可以繞而西,通過上洛郡迤邐入關,一方面給長安送點兒糧食過來,另方面有了這支兵馬,便有可能可威壓麴允,並且逼迫司馬保低頭了。

    故此據梁肅所說,朝廷實已頒下密詔,命裴該在河南牽絆胡軍,祖逖率所部經上洛入關勤王——當然啦,這封詔書裴、祖都沒接到,也不知道天使是繞路太遠,還是乾脆在半道兒就丟了性命,或者趁機落跑了也很有可能……同樣,裴、祖請求授予節杖的上奏,似乎也還沒能送抵長安。

    裴該向梁肅介紹了攻略河南的情況,並言平陽內亂事,梁肅點點頭:「此事亦略有耳聞,但不之信耳。」長安朝廷跟劉曜所部距離很近,這年月又沒有什麼保密意識,自然方便探聽到某些內情,只是所謂劉乂的「清君側」,太過匪夷所思,自索綝、梁芬以下,就沒誰肯相信——還不如說劉聰突然間掛掉了,只是密不發喪,劉曜因此才有退兵之意,來得可信一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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