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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然啦,甄隨也占了一丁點兒小便宜,此刻城門前積血如塘,深過腳面,實在是濕滑得可以……
城外的胡兵這才反應過來,但都不禁震懾於敵人的神力,竟然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去推城門,也不是挺矛從門縫裡去刺甄隨,而是各自尋找綁縛攻城椎的繩索,要跟甄隨「拔河」……一兩人還則罷了,人數一多,甄隨當即就吃不住勁兒了,腳步虛浮,踉蹌而退。但他隨即就一擺手,阻止同袍上來相助,然後直接撒了手……
攻城椎「呼」的一聲,便即帶著上面仍然黏附著的殘肢斷臂,滑出了城門之外,城門也當即訇然合攏——至於那巨木又壓死、壓殘了多少胡兵,城內便無人知曉啦。
隨即包括文朗及其所率弩兵在內,眾人一起搬運土木,牢牢地頂住了城門內側——胡兵雖然扔有攻城椎,但此刻前線指揮混亂,相信短時間內很難再召集起足夠的武勇之士,重新扛椎撞門啦。
甄隨倚著牆壁,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,擠出最後一絲氣力來,笑對文朗道:「我也曾嘲、嘲笑過陸和那廝來著,這人好端端的,如何竟能脫力?奶奶的,原來不是藉口……」
文朗心說,這是個天賜良機啊,我是不是可以暴捶這廝一頓呢?
……
城門前這一番驚心動魄的搏殺,胡兵折損不下百人,臨門一腳掉了鏈子,就連劉勛也不禁氣沮,遑論手下士卒?他被迫只得收兵回堡,重整軍勢,以待來日再戰。
在仔細詢問了戰場情況之後,劉勛不禁大驚道:「吾嘗聞叔梁紇力舉懸門,以縱諸侯之兵出逼陽,本以為虛言耳,世間安得有如此勇士?不想裴該麾下,復見古之惡來!」當即傳令全軍,說一旦攻破成皋,裴該可以殺,若見那名勇士,儘量生致——「我若得之,勝過雄兵三……五千!」
至於城內,甄隨被部下攙扶著來見裴該,裴該怒目而視:「狂徒,我知汝必要趁機在城門前廝殺,故使文朗率弩兵去相助,如何不從命,不急封門?!」你個人是炫耀得夠了,但你知道咱們這仗損失了多少人嗎?!
甄隨帶去護守城門的四十多名壯健之士,死、殘將近一半兒,其餘的也幾乎人人帶傷,至於護守城門的徐州輔兵,折損多達三十餘名——高樂在城牆上苦守了大半天,都沒死這麼多人哪!
甄隨還要狡辯,說:「都督,所謂『慈不掌兵』,既戰必有傷亡……」
裴該恨聲道:「我只要守住成皋,且示敵以弱,不欲士卒多死於此戰之中……」
甄隨還是不肯認錯,反倒說:「都督啊,此戰打得甚是無益。自古豈有強兵恃堅城而能示人以弱的?」他也就隨口這麼一說,隨即環視諸將吏:「是吧,沒有吧?我不讀書,汝等休要誆我——我等能守一日、二日,難道還能守七八日都不被敵將瞧破端倪的麼?那人得有多蠢……若劉粲主力不動,止這三千人來攻,難道我等始終蜷縮於城壁之後,抱頭挨打不成麼?都督與祖使君的計議,其實對彼為易,對我太難哪!」
裝慫就那麼容易嗎?有的時候,裝慫也是件極困難的事兒哪——除非對面真是個傻子。
裴該聞言,不禁緊蹙雙眉。沉吟半晌,終於還是側過頭去對陶侃說:「深悔當日不從陶君之言……」
他本來以為,我有萬餘雄兵,成皋關上還有「厲風營」可隨時來援,就算劉粲主力到來,也不大可能失敗吧,不過多裝幾天弱軍罷了,有何為難?然而沒想到昨日總結城防的經驗教訓,耳聽陸衍所述,實足驚心動魄,今天高樂守城,想必只有更加艱難……關鍵這年月打仗主要打的是士氣,但士氣就最難偽裝哪!
他這兩日也從側面聽到了不少軍中傳言。登城而守的輔兵們都在說,既有強兵於內,都督為何偏要我等去守城?是為了歷練我等,還是不把我等的性命當性命?埋伏在城內的正兵則說,若使我等出馬,立可戰敗胡卒,何以都督不用啊?卻致輔兵們無益傷亡……
太過複雜的軍事部署,自然不可能傳達給每個小兵,況且大多是文盲、半文盲,你就算說了他們也未必明白——真不能跟後世共和國強兵那樣搞什麼民主。由此只得宣言,說此為胡兵前部,後面必有主力,都督是要待其主力上來,再調動正兵,與之一決勝負。
這確實也是個理由,但問題若劉粲主力遲遲不來呢?軍中的疑惑將與日俱增,到時候必然極大影響到士氣,說不定等劉粲真到了,徐州軍卻已經人心渙散了……
故此當日戰略部署既定,陶侃就建議,只留下三四千輔兵在成皋,主力先撤到成皋關去——這樣才可能裝得象。然而裴該又捨不得那些輔兵,生怕一個不慎,成皋城破,即便自己能夠快速將城池奪回,駐守的輔兵也必然傷亡慘重。如今看來,是自己想得太過天真了,正所謂「捨不得孩子,套不著狼」,越是瞻前顧後,越會貽誤戰機。
今日即便沒有甄隨在城門口那一番好殺,劉勛連攻兩日不克,難道就不會起疑心麼?就算對方再傻,這種狀況還能維持多少天?
裝慫也真的不易啊!
第三十四章 搖落七星
裴該裝慫,是為了麻痹或者引誘劉粲主力來攻,但劉粲主力究竟何在?
昨日得到的情報,劉粲主力已然離開了首陽山麓,南屯偃師——第一步誘敵之策,可以說已然起到了一定的效果——且使劉雅率部六七千,進屯延壽城。但是敵軍下一步究竟會如何行動?是在偃師靜觀其變呢,還是南攻祖逖於陽城山麓,或者東援劉勛於成皋城下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