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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琨是七月份入朝的,張茂是十二月入朝的,在此之前的五月,拓跋頭帶著賀蘭靄頭的獻禮,風塵僕僕進入了洛陽城。
拓跋內亂之事,裴該已經聽說了,但於其中緣由和細節,因為實在太過遙遠,更加族屬不同,奸細難入,所以還得聽拓跋頭詳細解說。此前拓跋氏不受華封,甚至於還發兵南侵,兩家已然從盟友變成了寇讎,則拓跋頭既能分裂寇勢,裴該自然大加獎掖。
於是就問了:「卿立此大功,想要何等封賞啊?」
拓跋頭老實不客氣地回答道:「願為一侯。」
裴該說這事兒簡單,即封拓跋頭為浚稽侯,且封靄頭為賀蘭侯——這兩個都是草原上的地名,你們自己收賦稅去,朝廷就不浪費錢糧啦。
繼而拓跋頭請封尚在長安的翳槐為代王、鮮卑大單于,送歸漠北,裴該卻不肯答應了——這多好的人質在手裡啊,豈可輕縱?再者說了,即便要放回去,也得先把他培養成沙漠汗那樣鮮卑皮中國心才成吧。
對於如何處置拓跋之事,政事堂多次開會商討,多數人都認為應當重賞和扶持二頭(拓跋頭和賀蘭靄頭),以與盛樂政權相對抗,以便國家將來收復雁門郡。對此,裴該笑笑說:「我志在河套,豈止雁門啊?」
雖然暫時還無力北上,但裴該對於拓跋鮮卑已經不再重視了。因為目前拓跋氏正處在最衰弱的狀態,甚至於超過了歷史同期。在原本歷史上,自祁氏殺鬱律後,拓跋便即一蹶不振,旋被石虎殺得大敗。直到二十年後,什翼犍繼位,方才略有振作,但接著就被苻堅發二十萬大軍多路進剿,幾乎族滅。
也就是說,只要穩固了中原政權,則滅拓跋不為難也。
倘若如今中原仍舊四分五裂,而拓跋則處於拓跋燾時代,估計裴該絕不敢輕忽。
相比之下,慕容部倒貌似比原本歷史上的同期要雄強一些,不可不謹慎對待。
商議過程中,祁氏也終於派人到洛陽來了,表示此前的敵對完全是個誤會……希望再奉華朔,受代王之封。於是華朝便封賀傉為代王、單于,同時封翳槐為高王(為賀蘭部地近高闕)、單于,但仍養在長安——你們兩家且自己打去。
第三十六章 石趙復興?
靖德元年六月,忽有急報傳至洛陽,說石勒復現於渤海,聚眾占據南皮,並分兵攻略周邊郡縣。
祖逖得報大驚,親自進宮去向裴該跪拜請罪——你從前可是說石勒已經自焚,燒得連骨灰都撿不出來的呀,如今他又「復活」了,這難道不是欺君之罪麼?
裴該貌似並不惱火,反倒安慰祖逖說:「真偽尚不可辨,卿何必先請罪啊?」
裴該是認識石勒的,一定程度上也了解石勒,他覺得石勒在兵敗之後,知襄國無可守御,棄城而逃——或者突圍而出,或者易服而遁——都有可能;但若說先放一把火,假裝自焚,再趁機逃遁,可能性就不是很大了。
終究那傢伙素重聲名,且不擅用詭計。
再加上其二子都已罹難,長子石興在洛陽驗明正身後被處刑,次子石弘被馬踏死,面目尚可辨認,則石勒拋下兩個兒子獨自逃生,那就更不合乎邏輯了吧。
故此裴該估計:「或者餘黨假稱石勒尚在,以樹為旗號,招攬人眾,亦未可知。」具體情況尚不分清的前提下,祖士稚你著急請罪幹嘛?
且說祖逖雖然攻破了襄國,卻因為糧秣物資不夠充足之故,被迫就此止步,僅僅派馮鐵南北打通了一條道路,以便搶在劉琨前頭進入幽州而已。如今幽州多半歸屬劉琨和慕容鮮卑,冀州則除了中部幾個郡外,西部的常山、中山、鉅鹿和趙郡,還有東部的章武、河間、渤海,則仍舊處於混沌狀態。
雖說大局已定,各郡縣城池和地方勢力就單等著華朝派人過來接收而已,終究盜賊四起、流民塞道,不是說派幾名官吏過去便可輕鬆穩定局勢的。吏部正在撿選守牧冀州郡縣的合適人選,然後還得請兵部撥給物資,樞部調動兵馬,保護前往——怎麼著一個縣令也得帶數百能戰之兵,才有望在短期內鎮定境內盜賊吧。
所以這個時候,忽傳石勒復現身於南皮,召聚人眾,圖謀奪占周邊郡縣,不由得祖逖不慌。他當即建議,應該讓駐在襄國和涿縣的兵馬,兩道並進,去探查真實情況,並且剿除這支武裝。
此亦情理中事,但問題存在兩個難點:其一,舊祖家軍將領正被陸續召回,而以舊關中軍將領接替其任。祖氏各旅,成軍已久,諸將於其本部的掌控力頗強——因為從未刻意重整過,故而遠超舊關中將領對其軍的掌控力——驟然易將,不是那麼容易穩定人心,並且恢復戰鬥力的。倘若派出這樣將不知兵、兵更疑將的部隊出去,多半會遭逢喪敗啊。
其二,糧秣無著。襄國、涿縣等處,已無餘糧,不過將將足夠守軍吃用的而已;至於國家府庫,此前幾場大仗,已經基本上全都掏空了,這距離秋收還隔著好幾個月呢,若掃倉底散谷以資軍用,萬一別處再出什麼事兒,那可如何應對啊?再者說了,從洛陽運糧去冀州,更須加征民夫搬運,派遣士卒守備,於途損耗必巨啊,實在是得不償失……
故而最終決定,襄國、涿縣之兵都先不動,而命謝風率青州駐軍渡河前往渤海。至於糧秣物資問題,裴嶷建議:「可於平原、清河等處就地徵發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