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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是以汝不必心急,只要善保所部,續傳子孫可也。且今日之勢,強敵環伺,若徒恃勇力,反易使部眾傾覆、離散,不可不慮啊。」
慕利延問道:「哪來的強敵?莫非汝在擔心枹罕的彭氏羌麼?」
吐谷渾搖搖頭:「舅父的目光,未免看得太近了。當世的強國,唯有晉、胡和我鮮卑,幸虧三家內部不合,對外相爭,才有我等離群孤雁落腳的機會。然而我等若一心併吞氐、羌,卻得罪了晉、胡,禍患必然連綿無窮。」
伸手朝南邊一指:「晉之隴西、南安二守,在三百里外,再二百里,有南陽王司馬保……」再朝北邊一指:「金城郡距我不到百里,再往北是強大的涼州張氏——這幾家倘若單獨來攻,我等尚有周旋餘地,但既同屬於晉,一旦聯合起來,我等必敗無疑啊!」
隨即吐谷渾又朝東方一指:「我等來時之路,有虛除的權渠,近聞他歸降了胡王劉曜。再加上早已附胡的鐵弗烏路孤,倘若合兵西來,我等又當如何抵禦?故此眼光不能僅僅看到身前的氐、羌,還當看到百里、千里之外的晉、胡!」
吐延問道:「我知大人之意,晉與胡皆為當世大國,我等恐怕歷三五世都難以與之拮抗,而必須要有所依附。那麼是附晉為好,還是附胡為是呢?」
慕利延道:「自然是附晉,從慕容先大人(涉歸)在時,便向晉國天子進貢了呀。」
吐谷渾注目吐延,問道:「汝是怎麼想的?」
吐延猶豫了一下,回覆說:「兒子以為,晉已老大,不若胡勢方興,前聞晉軍屢屢挫敗,東方土地多為胡軍所有,就連天子也為胡人所擒——我等不如附胡吧,如此則可免除東方之憂,全力西攻彭氏羌。」
吐谷渾又問其他兒子:「汝等以為如何?」
眾人議論紛紛,有人說附晉為好,有人說附胡為好,莫衷一是。
吐谷渾擺擺手,命兒子們安靜下來,然後對吐延說:「我看汝是怨恨叔父,故此奕落瑰附晉,汝便必要附胡吧。」吐延尷尬地笑笑,卻並不辯解。
吐谷渾教訓諸子說:「駱駝雖病,也比馬大;牛便餓死,也比羊大。晉雖稍弱,亦非我等所敢輕易反目的——金城、南安、隴西,乃至司馬保,我都不懼;然北有涼州張氏,此前曾遣軍東援天子,途經我部,我宰牛殺羊款待,汝等看那『涼州大馬』又如何啊?」
諸子回想一下,盡皆驚悚,只有吐延說:「左右不過兩千騎,我亦未必不能敵……」
吐谷渾瞪眼道:「汝以為張氏只有這兩千騎麼?我等但見其東去,不見其西歸,據說仍在長安衛護天子。倘若汝只有兩三千騎,可肯使其半數長久滯留在外,而不歸鄉?則涼州尚存大馬,未必小於此數五倍!」
聽他這麼一說,吐延也有些害怕了。慕利延反倒轉過頭來,幫吐延說話:「我等今在晉人土地上,自當附晉,然而吐延所說,也有其道理。汝曾多次遣使向金城等郡,乃至上邽南陽王處,去求請官職,晉人卻都不理,只知索求貢賦,或要我等出兵相助。若不與羊吃草,而欲其產奶;不與馬料豆,而欲其馳騁,這不是太過分了麼?」
吐谷渾嘆了口氣,說:「暫時也無法可想,只得繼續遣使求告了。即便晉人再不與我官做,以增長權威,立足晉土,除非胡人殺入秦州乃至涼州,我等都不可輕易背晉。晉人或許難以敵胡,若想蹉踏我等,卻不為難啊——本部不足兩千帳,余皆西來沿途收服的雜胡,若逢強軍,必然離散……且我近聞晉軍在大河上擊敗了胡王劉曜、胡太子劉粲,可見兩國相爭,非三五年而能真正分出勝負來的……」
正說著話呢,突然有人跑來稟報,說有晉使來至部中,請見大人。吐延皺眉道:「秋草漸高,牛羊將肥,晉人必會前來索要貢賦——果不出我前日所料啊。」吐欲渾橫了他一眼:「身處晉人土地,又能如何?汝以為若附了胡,胡人便不會索要貢賦麼?」抬手招呼慕利延:「舅父可隨我前去迎接。」
他們行不多遠,果見數十騎晉兵衛護著一名官員前來。吐欲渾遠遠望見,不禁一凜,心說這回來的,貌似是個高官哪!
什麼服色、印綬,他自然是搞不懂的,但知道晉人文戴梁冠,武著皮弁。眼前這個分明是文官,冠上二梁——按規定天子五梁,公侯三梁,卿大夫千石以上二梁,其下獨梁——以前從各郡跑來打交道的,多為只戴巾幘的小吏,最多不過戴獨梁冠,可見此人身份大不一般啊。
急忙迎上前去。對面的晉官下得馬來,拱手作揖道:「足下想必便是慕容吐谷渾先生了。」吐谷渾尚未受晉冊封,無官無職,若在鮮卑部中,習慣上稱呼首領為「大人」,但大人在中國,則是對直系尊長(主要是父、祖,偶有以之稱呼叔、伯輩的)的敬稱,肯定不能這麼叫啊,故此便只得「足下」、「先生」了。
吐谷渾懂得中國話,趕緊回禮,並且問道:「未知貴官到來,有失遠迎,恕罪。不知貴官是……如何稱呼?」
「西戎校尉游遐,字子遠。」
第九章 多重貢賦
晉武帝曾設諸校尉以監護外族,分別為:護羌校尉、護南蠻校尉、護西戎校尉、護南夷校尉、護烏桓校尉等。元康年間,命以護羌校尉兼任涼州刺史,護西戎校尉兼任雍州刺史,護南蠻校尉兼任荊州刺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