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拓跋頭的意思,先接受宇文部的獻禮,答應為其發兵去攻打慕容,然後祁氏率領大隊偏不肯跟塞外過,而要從白山以南的趙境走。孔萇多半是不會答應的,即便答應,只要拓跋部邊走邊搶,他也被迫得要揮師前來攔阻。那祁氏就有藉口了:不是我不肯應諾去打慕容,是宇文你們家的盟友趙人不放我過去啊。
當然啦,禮物到手,是沒有再退回去的道理的。
拓跋頭旋即說道:「各部牛羊多失,恐怕難以過冬,此事若不得解,必致人心渙散,甚或背離,終使單于衰弱。然而戰無必勝之理,萬一受挫,更恐有傷麼敦之明啊。是故小人所獻此計,不必臨陣而能得利,最為穩妥——倘若麼敦以之為欺,怕傷信諾和顏面,全當小人未曾說過好了。」
祁氏嘴角略略一撇,說:「汝言也有些道理,且容我與各部大人商議後再定。」其實她心裡已經基本上認同了拓跋頭的獻策——不用打仗就能白得一批牛羊物資,何樂而不為啊——然而拓跋頭小人心性,慣會順竿爬,祁氏乃不肯當面承認。
隨即祁氏又問了:「則照汝所言,今歲將揚聲東伐慕容,則於并州石虎,難道便置之不理麼?」
拓跋頭急忙擺手道:「不可。石虎豺狼也,若使坐大,必為我部大患。唯因先單于戰敗,導致財用不足、士氣低落,故此不敢……不便遽伐并州,然亦不可不別設謀,嘗試削弱之……」
祁氏點頭道:「正要問汝,有何策削弱石虎哪?」
拓跋頭回復道:「聽聞石虎親將大軍,南下攻打平陽,此乃因我部戰敗不久,使彼意存輕視,謂我必不敢南下也……」好吧,我們確實是不敢南下,但,可以讓依附部族去試闖一回嘛——「如鐵弗部,此前烏路孤(劉虎)南下相助劉曜,先單于趁機兵發肆盧川,收降劉路孤(劉虎從弟),使其率半部遊牧於舊疆。今聞烏路孤又已歸從石虎,則彼必恨劉路孤,而劉路孤亦必欲殺烏路孤……可使劉路孤率部東渡,擾掠新興乃至太原,並揚言乃為烏路孤所招來者……」
祁氏不動聲色地問道:「此計可行,然而,劉路孤肯聽命否?」如今那傢伙手上就只有半個鐵弗部,實力相當有限,況且又是東渡黃河,數百里遠征,還要面對石虎的留守兵馬,以及可能招致石虎本人的憤怒和復仇……劉路孤有那麼大膽量麼?
拓跋頭提醒道:「劉路孤非我舊部也,且實為先單于所受降……」從來一朝天子一朝臣,況且「先單于」還是為你所殺,則劉路孤豈敢不從你「女國使」之命哪?
……
對於拓跋頭的建議,最終祁氏幾乎是全盤接受了,她一方面派人去跟宇文部聯絡,索取貢賂,一方面命令包括鐵弗在內的十二家大小依附部族自行南下,去侵擾趙土——承諾若有所得,本部一毫不取,都是你們自己的。
令下鐵弗,劉路孤不禁是滿臉的愁雲——如今他手裡只有半個鐵弗部,勝兵不足萬數,牛羊也未必充足,只能勉強自保而已,哪敢出去招惹石虎那條惡狼啊?再者說了,從肆盧川到新興郡或者太原郡,六七百里之遙,且隔黃河,道路難行……
經過反覆盤算,最終劉路孤想到了劉曜……
劉曜何在?正如長安方面不久前終於探查得知,他自從奉著劉恆離開平陽後,迤邐北上,最終渡過黃河,遷徙到了舊南單于庭所在的——美稷。
美稷在肆盧川東南方向,也就是說,鐵弗部和「胡漢流亡政府」相鄰,往來不過兩三天的途程而已。但與肆盧川畔多平原、草場,便於放牧不同,美稷及其周邊地區,則多山嶺,唯數條河谷間的狹窄土地可以放牧,或者農耕。東漢末年,於夫羅即率部從此南下,助剿黃巾,旋因本部擾亂,不得歸,被迫定居於太原、河東之間,後復為曹操分拆為五部……
隨著劉淵於并州舉事,周邊屠各、匈奴,乃至氐、羌等,紛紛往投,則自呂梁山西麓直至河套以南地區,大片草場拋荒,只有些零散部族冬夏遷徙,偶爾途經罷了。美稷的舊王庭,自然也成廢墟。
劉曜在平陽,乃至整個中原都存身不住,被迫北徙,逃回老家美稷,所部多屠各、匈奴,除沿途奔散的,尚余萬眾。抵達美稷後,他們順利吞併了周邊幾個雜胡小部,人口數增長將近一倍——再努把力,就可以超過劉路孤的鐵弗殘部了……
隨即劉曜即遣羊彝北上,去見劉路孤,請求定盟。羊彝說了:「今雍王奉天子北狩,暫居於舊都美稷,自非長久之策。待朝廷稍定,四方忠勇之士必陸續來投,乃可復歸併州,收取舊疆。今將昔日劉虎樓煩公之封,轉授於君,望君在外,而雍王在內,夾輔王室,以期恢復……」
一番話徹底把劉路孤給說傻了。好在官樣文章過後,羊容叔終於開始了講人話,大致意思是:咱們比鄰而居,互通有無,對鐵弗是有利無弊的;你不要看我們遠來,立足未穩,就起歹意,雍王的名聲你也不是沒聽說過,不妨自己掂量一下,是否能夠打得贏吧。
你也別想向鬱律通風報信,煽動他來攻打美稷,到時候鬱律肯定把你部頂在前面,你是白白地給他當先行官啊,卻只有損耗,而必無所得。我們就是經過反覆研究,這兒距離幾大勢力都有一定距離,輕易不會遭受攻擊,這才敢過來的……
第三十三章 羊某的策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