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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此事或許不易為,然若施行才有一線生機,否則必為南貉所害——卿等以為如何啊?」
參軍任讓說:「時勢如此,恐無生路,唯有起而一搏了。」眾將亦皆首肯——關鍵這段時間被江左將吏欺負得太慘啦,人人都懷著一肚子的怨氣,既然蘇峻肯給個發泄的機會,而且還有望鋪開一條光輝大道,誰又會不樂意呢?
再者說來,造反這種事兒吧,確實既害名聲,又未必能成事,人不被逼急了,多半不會行此下策,一定要去硬拚國家暴力機器;然而只要造過一回反,就好比賭博一樣,不管是輸是贏,都會把兜里蹦子兒再往外掏的,此前的心障已經徹底突破了呀。
於是蘇峻一方面敷衍著庾亮,一方面派人去跟馬雄聯絡,商定時間,兩軍一東一南,直向建康殺去。
建康宮城原本是東吳舊都,昔日晉軍入城後把違制的建築全都給拆了,把城牆也給削低了,防禦力就此變得極差,雖說王導、庾亮等人嘗試增築,但因為人力物資匱乏,多少年都未能完工。
宮城北倚覆舟山而南憑淮水(秦淮河),官署多在淮水以北,而淮水南面則東為丹陽郡城,西為貴人聚居的烏衣巷、長干里。整座建康城,理論上應該北起覆舟山麓,東抵丹陽郡城,西到運瀆和建初寺,南達聚寶山,這規模也相當不小了;奈何東吳時代,外郭即不完全,被扒過一遍後,如今只餘數處土壘,多半還只是插著竹籬笆而已。
「永嘉之亂」後,中原士庶南渡,建康及其附近地區一口氣擁進來好幾十萬人,多數擠不進城裡去,只能客居於南塘。當時南塘雖然就規劃和建築來說,就跟個貧民窟似的,實際上富豪無數——所以祖逖、祖約兄弟才會假扮盜賊去半夜行搶。然而中原規復後,有錢人陸續渡江而歸,剩下的全是些赤貧,或者才剛變成赤貧的……
由此盜賊紛起,比當初祖氏兄弟攪出來的亂子還要大得多,甚至於三天兩頭有人偷偷扒開竹籬,跑去烏衣巷偷東西,或者跟街角打悶棍。王導、周顗等人一方面加強門戶,同時也期盼著趕緊訓練出一支兵馬來警護淮水兩岸。
其實當初刁協、劉隗就想練兵來著,卻被王敦一場「清君側」,全盤計劃徹底泡湯。完了王敦留下數千兵馬警護建康城,卻又受到賀循、薛兼等南士的疑慮,想盡辦法,把主力遠遠支走,光留下幾百人當「兵種子」。
光有種子自然不夠,於是庾亮就獻計從南塘的破落戶里募兵助守。然而那些破落戶多半遊手好閒——肯靠賣力氣換飯吃的,早就被周邊豪族拉去做佃客啦,還留在南塘的,原本都非普通農戶,因為家財盪盡才淪落至此,既不會種地也不屑去種地,更不肯與人做奴——當兵只為騙口飯吃,根本就不肯認真訓練。
再加上分管軍事的紀瞻其實也是二把刀,眼高手低,難以御眾,結果花了好大功夫,僅僅募得四五千兵,即便充當邏卒巡役都不夠資格,哪裡有什麼戰鬥力啊。
正因如此,王導才病急亂投醫,聽信了諸葛恢、紀瞻的勸說;而蘇峻派人去偵察城內形勢,造亂之心也才會熊熊而起——這麼好一地方,被你們糟蹋成這樣,與其等將來華人來取,不如我先拿下來整頓一番吧!
於是幾乎不費吹灰之力,亂軍便即扒開竹籬,洶湧殺入城中,四五千守軍一鬨而散。權貴們只得放棄烏衣巷的家業,在家丁護衛下狼狽逃入宮城,倚壁而守。當然也有跑的慢的,全都落到了亂軍手中——比方說王彬,比方說諸葛恢。
諸葛恢被綁著來見蘇峻,馬雄倒是顧念其昔日看顧之德,向蘇峻請示,說道明先生是好人,你看是不是把他給放了哪?蘇峻乃親解諸葛恢之縛,假惺惺地問道:「我等實無意謀叛,為王、庾挾持晉王,復欲奪我之兵,害我性命也——先生可知此事否?」
諸葛恢趕緊撇清:「此皆庾亮之計,與某無涉……此前亦全不知情。」
隨即又把王彬綁來,王彬叩頭求免。蘇峻冷笑道:「我所恨者,唯令兄茂弘與庾亮也……茂弘公想亦是一時糊塗,道明先生曾言,此皆庾亮之謀。則我願入宮城,覲見大王,懇請剷除奸佞——只殺庾亮,於令兄亦不加害。卿可肯為我去勸說令兄,打開宮門啊?」
王彬滿口應承,他心說只要能夠脫離魔爪,逃進宮裡去,那我就還有一線生機啊。只可惜蘇峻沒那麼輕信,更沒啥好心眼兒,他下令把捕獲的士女及各家眷屬千餘人,以王彬為首,全都用繩子綁成一串兒,逼他們前去叫開宮門,順便為我擋箭。
再說這票青州亂兵,原本也是精銳之卒,但自從跟了蘇峻南下後,有家不得歸,復受南人欺侮,早就自暴自棄了。既入建康城,宮城內的兵丁又只敢固守,不敢衝殺出來,於是毫無顧忌,撒開了便即大肆奸淫擄掠。等到押著那一千多人去叫宮城開門,於路見各人身著綾羅,不禁眼饞,於是邊走邊扒,等到接近宮城,王彬以下,不論男女,幾乎全都赤身裸體,狀貌極其悽慘。
蘇峻對此根本就不加制約,只是騎馬在後面跟著。行不多遠,部將韓晃突然跑來告狀,說弘徽作亂,劫殺我的兵士。蘇峻聞言吃了一驚,急命召弘徽來,詢問緣故,弘徽拱手回復道:「吳興王及太妃未及走,被我圍在府內,韓將軍部下欲入府劫掠,勸止不住,這才失手殺了幾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