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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此錢鳳設謀,王敦起兵,事先便遣人密告王導,請他就中用事,好徹底扳倒刁、劉。王導深然其計,這才先與紀瞻等人遊說司馬睿急召武昌兵來,繼而又偕同錢鳳,前去「逼宮」。
當然啦,王茂弘是個忠厚人,又與司馬睿君臣多年,情深誼重,他是不肯指著對方鼻子放狠話的,而要剖陳利害,娓娓勸說——並且還貌似把自己擺在跟王敦不同的立場上,只是……那王敦我也制約不住啊。
司馬睿雖欲振作,雖愛刁、劉,奈何這人骨子裡便鏤刻著「軟弱」二字,否則也不會在「八王之亂」中,始終就是個打醬油的,然後一見形勢不妙,撒丫子就往江南跑……在原本歷史上,東晉主弱臣強的局面,其實在司馬睿南渡之初就已然形成了,根由全在這位「元皇帝」本人身上。
所以根本不用王導請錢鳳將所部兵馬陳列於前,司馬睿本能地就慫了,萬般無奈之下,只得應允王敦所請,罷免刁協、劉隗,收回……不,是就此停止釋放私家僮僕。
然而司馬睿也不傻,王導說只要及時罷免刁、劉,便可全二人性命的鬼話,他是根本不信的。於是轉過頭去,他便密令侍從去給刁、劉送信,說我保不住你們了,估計官職一除,王敦就會向你們下毒手——你們還是趕緊逃吧!
錢鳳初至建康,還沒能把刁、劉兩家圍牢,司馬睿的口信乃得順利傳入。劉隗驚駭莫名——雖然也在預料之中——趕緊收拾東西就打算落跑,賀隰問他:「公將往何處去啊?」
劉隗說:「唯今之計,只有急過江,去向朝廷申訴了。」
賀隰說你確實應當去洛陽向朝廷,或者去長安向大司馬申訴,問題是你出得了建康城,卻未必過得了江——「征東大軍,檣櫓遮天,系在石頭,公若急過江,必然為其所擒也!」
劉隗已然慌得六神無主了,急忙扯著賀隰的袖子哀告道:「卿既明此,料必有計——卿其救我!」
賀隰回答道:「聞錢世儀將兵入衛,且分兵來圍府上,然其於一處卻未設防——今能救公者,非我,唯吳興大王也!」
劉隗聞言,恍然大悟,趕緊拜謝了賀隰,然後領著家眷潛出府邸,就急投吳興王府而來。此時王府用事者,乃是裴嗣之子裴常,名為吳興王文學,其實等同於大管家,聞訊急忙稟報太妃裴氏,請問咱們是不是放劉隗進來啊?
裴氏頷首道:「放彼等入府,且喚劉大連來見我。」
劉隗入覲後,當即雙膝跪倒,就在裴氏面前放聲痛哭,懇請相救。裴氏蹙眉道:「大連,卿與刁玄亮行事,未免太過操切了,建康尚無一旅之師,焉敢遽釋各家僮客?卿等為國而不惜身,死亦無悔,然不怕因此而拖累了丹陽大王麼?」
劉隗連連磕頭,說這都是刁協的主意,我已經想盡辦法扯著他,別把步子邁得太大啦——「然王氏素恨我,目刁、劉為一黨,即誅玄亮,隗亦難免……還望太妃與大王救我性命!」
裴氏想了一想,就問:「大連自可暫匿此府,但不知其後有何打算啊?」
劉隗道:「臣當前往長安,向大司馬申訴……」
裴氏說既然如此,不如我派人護送你到江邊去吧——「唯聞王處仲軍陳石頭,不如過覆舟山,自下游涉渡,先向徐方,求卞望之援手。」
即命裴常,等到天黑,便將劉氏一門裝上馬車,送去長江岸邊,並且尋找船隻,助其渡江。
……
再說錢鳳一得到罷免刁、劉二人的制令,當即親往搜捕。先去刁協府上,卻不見人——早就跑了——被迫再轉向劉府,卻也毫無所獲。賀隰時在府中,錢鳳倒也是不敢拿他怎麼的——終究是賀循之子,江東大戶子弟啊——只是請問,劉大連往哪兒跑了?我奉丹陽王之命,捕其下獄。
賀隰搖頭道:「但知偕家眷出府而去,吾實不知其所往也。」
好在很快就有人跑來匯報——因為江左世族,不分南北,恨刁、劉的人實在太多了——說看見劉隗的馬車進了吳興王府。錢鳳不禁頓足,說:「是我之失,理當先斷其退路才是!」
等跑到吳興王府上,天都快要黑了,錢鳳急命將王府團團圍住。裴嗣出而探問,錢鳳說是為了搜捕逆黨劉隗,同時保護吳興王不受彼等侵擾。
兩人正站在門口對話呢,突然之間,府門大開,藩王儀仗並舉,隨即裴氏牽著年方九歲的司馬沖昂然而出。錢世儀急忙叩拜施禮,就聽裴氏喝問道:「汝既從王鎮南而來,不前去剿滅城南叛賊,如何倒在城內大搜?且今圍我王府,得無欲謀逆麼?!」
錢鳳叩首道:「臣不敢,臣此來,本為……」
裴氏打斷他的話,厲聲道:「汝欲殺我便殺,欲害丹陽大王亦請便,但須留下吳興王性命。若敢將一刀一矛指向王駕,異日大司馬將關中十萬雄師來,必車裂汝等於市!即王鎮南,恐亦難逃西市之戮!」
包括錢鳳在內,武昌軍士見其狀而聞其言,莫不觳觫……
裴氏出身顯貴,且青春即有風骨,否則也不會身陷羯營之中,還敢大半夜的孤身一人跑馬廄去救裴該了。其後與裴該受拘羯營半歲有餘,雖然主要是裴該扛在前面,但她各種妖魔鬼怪一般的胡羯也見得多了,當時都沒嚇破膽,如今又豈會畏懼錢鳳等人啊?就你們這小陣仗,壓根兒不夠瞧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