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17頁
所以甄隨不狡辯,不推卸責任,只是說這事兒尚可補救,而且我願為先鋒,希望大都督您即便欲降責罰,也請等到戰後再說吧——容我戴罪……其實沒罪,但請容我將己功以補君過。
就中道理,裴該自然明白,他本就沒打算責罰甄隨——諉過於人,非君子所為——但總想趁機申斥幾句,撒一撒心頭之火。可惜甄隨此番言論一出,裴該就如同一重拳擂在棉花上,再也罵不出口了。
只得強自按捺胸中的鬱悶,問甄隨:「大荔城內,除秦州兵外,汝等尚留多少兵馬?」
王澤回答道:「唯郡兵千名……」
甄隨趕緊搶過話頭來,說:「然以陳安之勇,及秦州兵之力,只要大都督急往相救,必可護得大荔無虞。」
王澤悄悄瞥了甄隨一眼,心說你倒是真會說話啊,而且完全聽不出來是預謀已久,還是臨時起意,是真有韜略在胸,慣能推卸責任,還是純粹的無腦之言……有些事情,他覺得還是趕緊稟報裴該為好,免得將來吃掛落——
「啟稟大都督,夫人心憂郃陽被圍,已自長安前來大荔,如今還在大荔城中……」
「什麼?!」裴該聞聽此言,不禁大吃一驚。
第三十八章 官品與秩祿
胡軍前部疾馳五十里,直抵大荔城下。
其將乃是冠威將軍卜抽,遠遠地覘看大荔城防,不禁暗自叫苦。
大荔乃是馮翊郡治所在,又位處渭水河谷的膏田腴土之上,其規模自非夏陽、郃陽等小邑可比——當然啦,一座城池是否難以攻取,是不能光看其規模的,要在城防工事是否堅固,以及城守士卒數量多寡、勇怯如何。
然而卜抽眼前所見,乃是裴該當年為了抵禦劉曜西歸而苦心經營的雄城,城堞既高,樓櫓又密,羊馬垣堅固不破,護城壕深邃難渡,更加還高高地扯起了吊橋……且看城上旗幟,密匝匝排布,起碼在面對卜抽的北城,就貌似填塞了不下三千兵馬!倘若四面盡皆如此,城中兵數在一萬上下,這短期內根本就攻不下來啊!
卜抽不禁暗道:「往日聽聞呼延盪晉(盪晉將軍呼延實)之言,雲大荔如何金城湯池,牢固不拔,還當是誇耀敵勢,以遮掩自身之敗,於今看來,其言不虛啊……」
再想想也對,想當年劉曜的兵數,與如今的「王師」相仿佛,兵質可能有距離,但也不會相差太遠,而劉曜用兵的經驗,又比劉粲要豐富得多——起碼年齡擺在那兒呢——他都遲遲不能攻克大荔,甚至於最終喪敗,則此城之堅,還待親眼目睹才能確認麼?
今時、往日,唯一的差別,或許就在於——裴該、陶侃都不在大荔城中,守兵數量,也比劉曜來攻時為少。但除非城上這些旗幟都是虛假的,守將也是一庸懦之輩,否則必難一鼓而下。那麼守將庸懦麼?起碼陳安尚在城中啊!
卜抽乃不敢輕率攻城,急令在城北下寨,以待劉粲趕來,同時於寨中搭建高櫓,打算我再站在高處好好眺望一番城內動向,再作行止。
他是胡漢宿將,且向來謹慎,倘若換了一個莽撞之輩,比方說路松多,說不定不管不顧,當即便下令攻城了。而其實胡軍若是急攻大荔,或許城池真的難守,因為這個時候大荔城中一片混亂,以誰為主守城之事,尚且未定……
……
大荔城中只有千餘郡兵把守,既雲郡兵,素質自然相對低下,別說大司馬三軍了,估計就連裴該、陶侃一手帶出來的老輔兵,都未必能夠相提並論。
甄隨在臨行前,就下令於四面城上密布旗幟,本意只是麻痹胡軍,假裝我軍主力還沒有出城,故而卜抽見之心驚。但其實旗雖多,兵卻少,而且多數都縮在城堞後面瑟瑟發抖呢——終究卜抽所率胡軍先鋒,便已達三千騎之多了,守卒遠遠望見,能不觳觫?
陳安早卜抽一步,返歸大荔,堪堪避過了胡騎的追殺。他一進城就下令關閉四門,扯起吊橋,再命士卒護守,但卻遭到了郡尉的阻撓。
郡尉掌一郡之軍事,原本權勢頗重,僅在郡守之下——漢代就習慣稱郡守為郡將,而名郡尉為副將——漢景帝時改稱都尉,至東漢光武帝,則罷廢此職,以郡守總統一郡之軍政大事。晉代承制漢魏,自然也是沒有郡尉之設的,還是裴該留台關中後,考慮到麾下人才不足,部分郡守還要統領大司馬各軍,部分郡守只能備員而已,實難擔當重任,就在部分郡內恢復了郡尉之設。
好比說馮翊郡,郡守本是陶侃陶侃士行,但陶侃要負責整個大司馬後軍,不可能長居大荔,則大荔之守,必須另委他人負責,這才臨時設置了一名郡尉。
此郡尉並非裴該原從人馬,本是麴允舊將,因為對於大荔周邊地區比較熟悉,乃得簡拔為尉,所領雖號千名郡兵,其實更象是大荔城內的公安局長,平日唯主司治安工作。
陶侃在大荔時,郡尉自然一切仰承陶士行的旨意,甄隨到大荔,他也畢恭畢敬地尊命無違,但如今這二位全都不在啊,光陳安出去轉了一圈兒,莫名其妙又回來了,郡尉就不可能將城防之任輕易交到陳安手上去啦。
一則陳安雖然掛著破虜將軍的頭銜,這將軍號暫時還是虛的,大司馬三軍中無其位置;二則陳安所領皆新附秦州兵,郡尉又怎麼放心把雍州土地交給秦州人來防守呢?若是徐州人、司州人,或許還可商量,秦州,那可是原從司馬保的叛逆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