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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人猶豫了一下,也被迫只得聽命。於是正式開始會議,陳安首先問:「不知校尉欲如何進兵,攻伐彭盧啊?」
游遐問道:「卿等駐軍在此,可有遣人哨探彭盧動向?當面之敵何在,有多少人馬?」其實他早通過軍須部中的探子,把情況摸得一清二楚了,但必須假裝自己才剛到,尚且不明敵情。
王該答道:「彭夫護遣兵來逆我軍,只在北方安定境內,美高山東麓,有眾近萬……」說著話前行兩步,指點游遐案上的地圖,詳細給以解說。
安定和略陽兩郡相鄰的東段,基本上以六盤山脈為界,山東屬安定,山西為略陽。聯軍如今駐紮的地方,就廣義來說,已入六盤山區,而盧水胡的兵馬便依美高山為陣,距離約三十餘里下寨。美高山即為後世的「米缸山」,為六盤山最高峰,山東坡陡,下視深谷,有道路可通都盧縣城;山西坡緩,反倒崎嶇難行。因此盧水胡才在美高東麓的道路險狹處下營築壘,以遏敵師——美高山西騎馬難行,故此不必也不便設防。
對於應當如何進兵,陳安的建議是急過美高西麓,繞過敵軍,進抵都盧城下,然後掉過頭來,再挫敗匆匆回援的彭盧兵馬。王該則主張翻過六盤山南段,自美高東麓進軍,雖然道路狹窄,敵又當道立營,終究我騎兵可以走不是嗎?真若是走山西,估計都得牽馬而行,你說「急過」,怎麼可能急得起來?
再者說了,到時候都盧堅壁在前,敵軍從後夾擊,就那麼容易轉身破敵嗎?
游遐乃問:「彭夫護可在軍中?」陳安答道:「敵軍中不見彭夫護旗幟,估算仍在都盧……」隨即補充說:「若彭某來,我亦肯自東路進軍,只要擒斬彭某,則大局可定也。」
游遐笑一笑,便道:「彭盧軍近半數,只在我前三十里外,且彭夫護不在軍中,既然如此,易破也。但破此敵,賊勢便弱,膽氣俱喪,再可攻打都盧,身後也無警訊。」不等陳安反駁,又再加上一句:「陳將軍,今我軍騎兵甚眾,非止涼州大馬。」
你何必為跟王該搶功勞,就故意找騎兵難行的道路走呢?如今匯聚的氐、羌、鮮卑部隊,騎兵數量同樣不少,若走西路,舍長用短,光靠步兵,咱們可未必打得過盧水胡啊——「我意已決,可自山東進軍。」
陳安反駁道:「敵當道立營,抑且有備,實不易攻,校尉三思!」
游遐搖頭道:「若卿等初來,便即進軍,敵確實有備,今蹉跎於此將近十日,我料敵心必驕……」雙眉一挑:「乃急整裝,今夜便過六盤,循道而北,平旦時可抵敵壘之前。諸君但肯奮力,焉有不克之理啊?」
苻洪聞言,微微吃了一驚,急忙質疑道:「校尉,三十餘里地,還須翻山,夜間行軍甚難……」
游遐頷首道:「此事我自然知曉。然卿等久在略陽,豈不識北上之路麼?我軍萬餘,豈無數成可以夜間行軍之眾?想裴大將軍所部,皆慣夜行,如此乃可屢挫胡寇——難道西戎中便無勇士?且近日平旦時常起濃霧,便略略他耽擱數時,也當不誤攻敵。」
他使了激將法,在座的多數都是恃勇好強之輩,遂以軍須為首,紛紛應命。游遐趁熱打鐵地問道:「誰為先鋒?」
眾將紛紛請命——自然也包括了陳安和王該在內。游遐覺得那些氐、羌都好糊弄,只有這二位不便安置,若只命其一為先鋒,另一個肯定不滿。當即笑笑:「此番朝廷詔伐盧水胡,自當以官軍為先——」一指陳安,隨即又指王該:「陳將軍可率部先行,待翻過山後,王將軍涼州大馬改為先驅,陳將軍其次。至敵壘前,乃可並發,誰若先登,必受上賞!」
隨即他又大肆宣揚了一番裴大將軍之威、北地兵馬之強,肯定會從東方前來夾擊的;繼而鼓勵那些氐、羌酋大,說如今朝廷正當用人之際,只要你們能夠聽命立功,必有賞賜,就算想拿幾個官職,也不為難。於是眾皆應諾,急忙各回各營去整備兵馬。游遐安排先後,次第行軍,第一撥陳安所部午後就開始行動了,最後一撥是軍須,一直等到黃昏時分,方才整裝上路。
氐、羌中半數仍然遊牧,鮮卑吐谷渾則純粹為遊牧民族,因為日常慣食肉、奶,總體而言夜盲症的比例比農耕民族要低——當然也不是絕對的,少民的下層,同樣沒資本攝取多少維生素A,好在能夠帶出來打仗的多數都是中層——可以夜行者,挑挑撿撿,竟然能有將近半數之眾。
於是打著火把,連夜急行,說是三十里路,可是兜兜繞繞的,走了五十里都不止,到了第二日天光擦亮的時候,王該率千餘騎終於抵近敵營。果如游遐所言,四面騰了濃霧,王該便命人馬壓住聲響,放緩速度,以免敵軍發覺——我就這一千多人,想要直薄敵壘,難度不小,而且硬碰硬強攻,損失也大,不如等身後的陳安跟上來再說吧。
道路止此一條——其實此處乃是東西向,聯軍自東向西而來——南北皆山,即便濃霧遮道,也不至於迷路。陳安所部以步卒為多,但為了搶功,走得並不比前面涼州大馬慢多少,因而在濃霧消散之前,便也進抵了敵壘之下。
王該正待遣人去跟陳安商量,是不是等等後隊,等集結人馬多一些後,再發起進攻?他已命精細士卒下馬步行,悄悄摸到敵壘邊,發現營中聲息頗弱,明顯尚無防備——說不定還沒全都起身呢。既然如此,咱們也就不必著急發起進攻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