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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東守軍原本不足,多數都在黃河北岸守備渡口、營壘,以防晉人北渡,對此,靳康是不敢輕易調動的。蒲坂縣中守卒更少,靳康帶回來也不過數百人而已,倘若發去運糧,守備更虛,他覺得連自己的安全都難以保證……最後在縣城中大擄青壯,逮了三百來人,由兩百名士卒監護著,好不容易才把這批糧食運抵蒲坂渡口。
靳康害怕遭到陶侃舟船的襲擊,乃不敢讓糧車過河橋,改以舟運,自河橋以南悄然而渡。胡漢方面曾為西征而搜集了大量的船隻,但原本大多屯在夏陽兩岸,韋忠前幾日才剛下令南調蒲津。問題是自夏陽而南,直至蒲坂,必然要經過郃陽渡,陶侃的舟船橫亘彼處,實不易過……韋忠絞盡腦汁,百般籌劃,才擬定了一份相對穩妥的行船路線,可惜他一失蹤,缺乏監督,計劃徹底走樣,舟船乃三成為晉人所劫,三成逃散,剩下四成,嚇得折返夏陽東岸去了……
所以靳康臨時就找不到幾條船可用,區區三千斛糧,竟然走了四個來回才得以送抵河西的胡漢大營。
成年男子一日要吃三升口糧,十萬人正好三千斛……靳康忙活了兩天,才得多增胡軍一日之糧也。
第五十三章 退避三舍
劉粲連番催促,靳康無奈之下,只得率兵出了蒲坂城,前來責問呂氏。
他希望胡軍迫近之時,呂氏恐懼,可以多少獻出點兒糧食來——你只要供糧,什麼韋忠的下落、死活,我都可以暫不過問。誰想呂氏竟敢憑塢拒守,靳康遣使責問,人根本連大門都不開,一律以弓箭射退。
根據韋忠留下來的資料,靳康知道呂氏家業不大,可資守備的青壯最多不過七八百人,則自己麾下千餘胡兵,是大有機會攻破塢堡的。
靳康心說,只要攻滅了呂氏,其堡中怎麼著也能搜出近萬斛存糧來,足應皇太子殿下一時之催促了。而且你們若真把我逼急了,老子到時候便將呂氏全族屠滅,屍體全都切碎鹽漬了送往河西,假說豚脯——人肉、豬肉,不都一樣能吃麼?
他雖然久在乃兄(靳准)羽翼之下,親身臨陣的經驗不多,終究將門世家,還不把這些地主武裝放在眼內,於是一聲令下,便即對呂氏塢堡發起了猛攻。可誰成想攻了大半個白天,白白拋下數十具屍體,卻連堡門都未能打破,寨牆都未能攀上……
靳康自然不知道,柳氏的兩千斛糧食和兩百多押運青壯,早就已經進入了呂家塢堡,而且柳氏兄弟還把族中最熟戰陣,最能打的十數子弟也雜入其中。因為他們考慮到,胡軍既將後方基地定在了蒲坂,距離柳氏在解縣的產業就相對較遠了,等閒不會來攻;而若被胡軍輕鬆打破呂氏塢堡,就怕引發連鎖反應,反而可能危及柳氏。
別的不說,同縣的梁家也是騎牆派,到時候是什麼立場,真的難以預料……
靳康勞而無功,急得團團亂轉,甚至於考慮要不要從河上堡壘調兵前來,合攻呂氏。固然那些堡壘是防備晉人北渡的,可是一則聽說祖逖發兵去攻打河內趙固,未必還能有多少力量再擾河東,再則說來……糧食跟不上,河西的十萬大軍覆滅在即,這都火燒眉毛了,還能顧得了別處嗎?
此人謀而無斷,猶豫了一整夜,還是不敢輕動河上兵馬。誰想翌晨起身,正待再度遣使恐嚇呂氏,突然河上傳來急報,說有一支晉兵從浢津橫渡而來,已然突破了當面堡壘,進入襄山了!
靳康聞報大驚,忙問:「有多少人馬,誰人為將?」
報信的說晉師不下三千之數,用百餘條大小船隻載渡過河,瞬間便即突破了渡口堡壘,趕殺守軍,隨即北逾襄山,直向蒲坂縣內而來……
靳康不及辨問真假,當即嚇得魂飛魄散,急忙撤了呂氏之圍,率兵倉惶而走蒲坂,然後遣使向劉粲告急。
……
這支北上的晉軍,正是祖逖所遣,應孔浚之薦,派出的少年將軍郭誦郭聲節所領。
郭誦是李矩的外甥,年方二十二歲,不但英勇善戰,而且智謀過人,平素深得祖逖和李矩的信重。不過祖逖派他自弘農郡北渡,本意是想後方騷擾,且一旦劉粲敗退河東,可以嘗試側擊殘敵,說不定還有機會斬幾顆胡漢大將的首級回來,故此所遣兵馬,雖為精銳,但數量實在不多。
一則大軍難以渡河——祖逖還準備著渡向河內,去增援李矩、魏該呢,哪兒有那麼多船隻給郭誦?二則真若大軍涉渡,劉粲必發兵馬回援,到時候這支孤軍便有全軍覆沒之虞。祖逖是想幫裴該一把,但既然裴該並未開口求援,那我就沒必要白白地扔幾千精銳入於死地啊。
故此郭誦僅僅領了五百名壯士,乘坐四十多條船隻,趁夜自浢津橫渡。關鍵是蒲坂縣內河上各壘,多數都有呂氏族人滲透入內,在柳家人的居中聯絡下,呂氏悄悄導引晉軍上岸,瞬間便即奪占渡口,並且突破了當面堡壘。
本欲在渡口待機,再遣人探查河東郡內消息。然而東西兩側的胡堡得信,紛紛聚攏兵馬,欲來夾攻,郭誦自忖未必守得住——即便能守住,也必損失慘重,還怎麼完成祖大將軍交付的使命啊?正好呂氏族人哀告,說胡軍最近很可能會攻打我家,還望將軍前往相助。郭誦心說若有呂氏塢堡可依,不比困守渡口為好嗎?
再者說了,我這五百精銳,最好游擊作戰,且想當初祖大將軍、裴大司馬未至,我跟隨著舅父李世回,就慣於與胡游斗啊——因為正面作戰,很難打得贏。只要翻過面前的襄山,入於平野,若呂氏可守則守,不可守我就揪幾名當地嚮導,退入山中,不信不能與胡寇周旋個十天半月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