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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陳奮想了老半天,覺得兄弟所言有理,這才答應陳劍代替自己走這一遭,但是反覆叮嚀,千萬謹慎,狗官若是獅子大開口,你就假裝應承下來,等平安回來後咱們再閉塢自守,一粒米糧都不能交出去!

    ……

    淮泗的塢堡距離縣城最近,所以陳劍收拾行裝,當日便即動身,帶著三名勇悍的從人,騎馬進入淮陰城的時候,距離公文上限定的會商日期,早了整整四天。他到縣署前投了名刺,時候不大,有個奴僕——而非小吏——出來,召喚他進去。

    陳劍認定新刺史也好,新郡守也罷,初來乍到,未必敢孟浪從事,自己此行必然無虞,因此大大方方地把從人留在署外,就連佩刀也解下來,孤身一人,昂然而入。四外打量,就見有不少穿著類似流民的傢伙正在灑掃庭院,重砌圍牆——這郡署真是破得可以啊,也不知道需要多少物資,才能整修一新。不過若止要我等助修衙署的話,各家分攤,想必也不至於有多肉痛。

    關鍵是,咱得先講講條件,就算得不著吏做,也給我們點甜頭吃——比如說秋後減稅——否則誰肯白出錢呢?

    進了正堂,就見上首是一位頭戴梁官的中年人,正在伏案寫字。陳劍大禮參見,探問道:「未知貴人是……」雖然認不清冠、綬,但看穿著,應該不是刺史就是郡守了吧?  

    對方繼續寫字,也不理他。陳劍是曾經見過官的,知道這是所謂的「官威」,也不敢催促,只好繼續跪著等。約摸數十息後,那官才停了筆,抬起頭來,略略打量他一眼:「我乃徐州別駕——汝來得倒快。」

    原來這還不是刺史或者郡守啊,是別駕……這回一共來了多少官哪?陳劍趕緊拱手回答道:「既是上官召喚,我等庶民又焉敢拖延?自然早早便來縣中領命了。」

    「汝是陳奮?」

    「家兄名奮,小人陳劍,字……」

    對方既雲徐州別駕,自然就是卞壼卞望之了,他直接打斷了陳劍的話——一小老百姓的字,我聽來幹嘛?誰會用字來稱呼你——「使君行文,召汝兄陳奮前來,因何不至?」

    陳劍隨口編瞎話說:「家兄偶感風寒,臥病難行,是以命小人替代——上官有何差遣,吩咐小人也是一樣的。」

    「哦?」卞壼微微一撇嘴,「汝兄才是家長,倘若縣中有所徵發,汝可能作主呢?」

    「小人可以作主,家兄絕不會背棄小人之諾。」

    卞壼點點頭:「如此甚好。且在城中覓地住下,待各方賢達匯集後,再召喚汝。」

    三言兩語,就把陳劍給打發出來了,但陳劍卻並沒有什麼不滿的——官民殊途,一天一地,本來對自己就該是這種態度啊,沒有拍案責罵,甚至下令責打,已經算是位很和藹的官員啦。他心裡倒更多的是艷羨:有朝一日,我若能為官為宰,自然也可同樣的威風……  

    第二十五章 恩威並施

    陸陸續續的,淮陰縣內十一家塢堡都派人來到了縣城,大多數的塢堡主也跟陳奮似的不肯露面,而派了兄弟子侄作為代表,只有幾家小塢堡,不敢抗命,塢主親身前來。淮泗塢堡作為境內最大的武裝力量,加上陳劍的惡名也並不在其兄陳奮之下,故此隱然而成為這群人的盟主,大傢伙暗中串聯非止一次,都立誓要共同進退。

    至於官府會派下什麼任務來,眾人各有揣測;如何應對,則大致上有了預案。若僅僅是預先通告今秋收糧稅呢,大傢伙兒就一起哭窮,說去年收成也不大好,加上盜賊橫行,被迫修塢堡、造武器,耗費錢糧無數,實在是無法定額繳納了——誰讓官府扔下咱們不管來著——哪怕跪下來磕頭,也得哀告降低些稅額。若是別有所求,比方說出資出人助修縣城,那你也都得歸在秋賦里,算咱們提前支納。

    當然啦,若是能別給好處,也不是全然不能出白工或者額外資助錢糧的,比方說州、郡、縣空幾個吏員名額出來大家分一分,或者重造地契,讓我們合法地吞併更多田地。咱們十一家,若是能把一縣土地全都給瓜分了,哪怕官府要得再多,那都可以商量!

    眾人內心忐忑地等著,一直到限定的商議之期,這才換穿了整潔然而樸素的衣帽,一起來到郡署門前。有奴僕通報進去,時候不大,便見一名相貌粗豪的官吏背著手緩步而出,自稱是州淮海從事衛循,引領眾人來至大堂之上。  

    堂上早就安排好了席、案,衛循命眾人暫坐等候,自己則邁步繞至屏風之後。一番揖讓後,陳劍被讓到了上首,但他先不急著坐下,卻游目四顧,打量周邊環境。

    就見大堂正中,主位上呈「品」字形擺著三張几案,想必中間是徐州刺史的尊位,一側為廣陵太守,另一側則為徐州別駕。別駕全稱為「別駕從事史」,雖為刺史自辟僚屬,按之後世,算是「師爺」,但權力很重,一州之內僅次於刺史,即出行亦例不與刺史同乘,由此得名。後來庾亮在《答郭遜書》中這樣寫道:「別駕,舊典與刺史別乘,周流宣化於萬里者,其任居刺史之半……」跟副手其實沒啥區別,故而乃能與郡守並列。

    這三個座位的側後方,還有一張小座,估計是文字記錄員所用。此時堂上別不見吏員,只有三名奴僕服侍,堂下倒站著好幾名士兵,個個頂盔貫甲,一手按著腰刀,一手柱著長戟,靜默不言,腰背卻挺得筆直。陳劍偷眼觀瞧,就見那幾個兵全都在三十歲上下,滿面風霜之色,甚至臉上還有刀疤的,似為百戰之卒……估計自家塢堡里除了我兄弟二人外,別的人一對一,絕對打不贏其中任何一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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