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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說擺臂一動,彈便投出,但與往日不同,今日這數十具投石機拋出來的,竟然是一團團的火球,而且相對要更精準一些,幾乎有半數直向城上而來——剩下的或落在堞下,勢必撞正城壁,或者越過城頭,會被拋入城中。
撞正城壁的那些倒無所謂,羯兵早就做好隨時修補的準備啦;蘷安只擔心那些投入城中的,最遠可超城壁六七十步,那就有可能砸中尚未扒光的那些房屋啊,一旦引起火來,即便施救不難,也易使守軍人心動盪。
故而他關照桃豹:「城上事,君可仔細。」自己匆匆下城,去安排士卒汲水負土,做好救火的準備。
蘷安一隻腳才剛邁下台階,十數枚火球就落到了城牆之上,當即「嘭」的一聲,濺射開來,崩得滿地都是火星,更引發了絡繹不絕的驚呼聲。
桃豹初時難免吃驚,但隨後便放下心來——城上可資引火之物,多半都已經撤下去了,剩下的也用氈子遮蓋,就那一點點火星,真未必可以釀成烈焰。士卒之所以驚呼,只是臨事慌張而已,事實上火星沾甲即滅,沾衣也不過燎個破洞而已,即便觸及皮肉,亦屬輕微小傷。
只是那些貌似不是石彈,因為落地時並無震動,火星四濺後,便即跳躍翻滾……若是石彈砸中土牆,絕對不會跳那麼老高啊。
桃豹正欲冒險近前查看,忽見眼前那枚砲彈中冒出煙來——難道內中尚有引火之物麼?趕緊命令士卒擔水過來澆滅,然而水尚未至,煙卻愈濃,片刻之間,這一片城牆便被濃煙所籠罩,五步之內,難辨人面。
桃豹以手遮掩口鼻,但還是有煙沖入竅中——這煙貌似比平常燒柴燒炭之煙更為嗆人啊,他先是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,隨即就覺得眼前發黑,四肢發軟……
雖然從沒見過這路奇怪玩意兒,終究是打老了仗的,桃豹當即反應過來——不好,此煙有毒!
……
北宋慶曆四年,官方撰成《武經總要》一書,記載了三種火藥配方,其中一種就是:毒藥煙球火藥法——有可能是世界上最早的制式化學武器了。
具體這種毒藥煙球的配方,裴該自然是不記得的,但這不妨礙他提出方向來,命徐渝、彭曉等人試驗、製備。這回孫珍帶來那麼多藥材,什麼狼毒、砒霜等等,就正是用來配合火藥,製造毒藥煙球的。
這種毒藥煙球是用樹皮和乾草厚厚紮成空心圓球,內塞藥物,外敷油脂,臨戰時以火點燃,投放出去,外層燒漏後,內中火藥快速燃燒,烤炙藥物,自然濃煙騰起——說起來很簡單,然前後試驗不下三百餘次,方始製成。
孫珍這回還帶來了十數名工匠,部分相助改造投石車——既然投火球,則盛彈的兜囊不能再簡單用皮和繩來製作了,必須加以防火處理——部分連夜趕工,製作毒藥煙球。至於改人力投石車為配重投石車,那工作量未免太大了,並不值得。
只是今日風大,祖逖擔心毒煙會不會隨風而散,孫珍也就此請教有經驗的匠人,得到的回答是:「可以使用,無妨。」匠人解釋說,煙球中倘若填藥太少,怕是效果不彰,填藥若多,若毒煙久聚不散,對己軍也會造成妨礙——有點兒風正好,只要不往咱們大營刮就成啊。
風自東南而來,故此投石機設在城東,一輪便投出了數十枚毒煙藥球,其中十數枚正中城上——因為分量輕,只用二十人拖繩,準頭乃略略強些——當即濃煙騰起,籠罩城堞。當投石機第二輪拋射的時候,華軍中早有千餘軍士縱躍而出,每人都用濕巾裹著口鼻,執刀扛梯,便向城下疾奔過去。
此次攀城,輕鬆無比,根本就沒有趙兵露頭抵禦。而等到華卒陸續攀上城頭的時候,風過煙散,視野也逐漸清晰了起來——只見趙兵趙將,多半佝僂著身子,委頓在地,猛烈的咳嗽聲此起彼伏……
根據試驗,這些毒煙是不大容易真把人給毒死的,但若聞得一些,便會嗆咳,聞得多了,四肢無力,即便煙散後也會大病一場。當然啦,倘若某人體質太弱,竟至在毒煙中昏去,那麼於毫無防範下呼吸久了,再醒不過來也是有可能的。
事先早有分派,因而最初攀上城壁的華兵,便各執器械,先將附近仍在翻滾掙扎的趙兵逐一補刀,清理出一片安全區域來;隨後登城的華兵則號令有序,齊往城下殺去,以期奪取和打開城門。
就中有一名華卒見桃豹委頓在地,瞧服色不是普通小兵,便即挺著刀來梟其首級。桃豹終究是羯趙宿將,身體素質比較好——主要是日常營養攝入豐足——竟然一手捂著口鼻,一手自腰間抽出刀來,看看華兵臨近,當即奮盡全身氣力,半坐起來,一刀便向對方下腹部捅去。
那華兵促起不防,「呀」的一聲,中刀而倒。然而他這一倒,卻引來了更多的華兵,當下數支長矛攢刺過來,桃豹手足皆軟,難以招架,遂被穿胸洞腹而死……
至於返歸城下的蘷安,也沒落著什麼好。
早有不少毒煙藥球越過城牆,被拋入城中——就理論上而言,這不在計劃之內,但屬於絕難避免的誤差——照樣騰起毒煙來。城下範圍廣大,藥球分散,導致煙不甚濃,但因為有城壁的遮擋,風力也小,使得毒煙久聚不散。
蘷安方才下城,便吸入了毒煙,不禁劇烈咳嗽起來,幾名親兵急忙上來扶持、護衛,但同樣中毒而倒,就此相互拉扯,翻躺了一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