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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拱手,並且改變稱呼道:「明公既然有命,詵焉敢不從?但須細問,內外之事,難道一以委我不成麼?」
裴該把右手掌攤開,五指併攏,狀若刀鋸,朝著空中虛虛一劈:「成皋以西,一以任之。」
至於成皋關以東的對外情報工作,他早就已經委任給王貢了,如今王子賜就停留在東莞郡內,面北背南,前面兩隻眼睛一盯石勒,一盯曹嶷,背後還要長眼,瞄著建康。
裴詵略略鬆了一口氣,心說不把內外諸事全都委之一人,說明裴文約為人還是比較謹慎的,而且——我也不至於陷得太深。他假裝苦笑道:「成皋以西,不唯平陽,尚有關中、河南……從來為君耳目者,多遭人嫉,明公是欲置我於火上麼?」
裴該微笑道:「唯陰險跋扈之輩,始遭人嫉。昔秦用何人總耳目?尉僚也,官至上卿;漢用何人總耳目?陳丞相也,名垂竹帛。」他這話有兩層意思,一是搞情報工作,尤其是監視內部,未必就會遭人嫉恨了,只看你是不是恃權跋扈,羅織害人;第二點,尉僚為秦王政搞情報工作,他這個「尉」可是武裝部隊總司令啊,陳平為劉邦搞情報工作,他最終做到了丞相——你只要好好干,前途無可限量。
不過裴該隨即又說:「外事不論,凡內監諸將吏者,若只有檢舉之權,而無收捕之任,則與御史無異……」
對內監察,不見得就是特務,特務之可怕,是因為他們調查、檢舉、逮捕乃至審判一條龍,自然易生冤獄,乃遭人恨。
裴詵道:「事有輕重緩急,且當亂世,若急切時,不宜無命捕之權,否則與朝中御史何異?」你說我這工作跟御史沒區別,要我說區別大了,若非亂世,你也不會在幕府中設這麼一個職務;可是既在亂世,很多事情若先稟明了再辦,必然貽誤事機啊!
裴該點點頭:「卿言是也。」想了一想:「然不可無命而斷。」收捕權我可以下放,審判權卻不能給你,否則就真成特務機構了。想當年曹魏搞特務政治,不但當時遭罵,而且千古遺臭。
裴詵當即拱手:「願為明公分憂。」
第七章 還都之議
自從正旦以來,長安城內,朝野上下,都在亂紛紛討論著一個重大問題:是否應當遽奉天子還都?而裴公是否願意奉著天子還都?
洛陽是正牌的都城,長安連前朝西都的資格都沒有,所以天子遲早都是要返回洛陽去的,還沒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,提出咱們乾脆別定都城,就留在長安不走了吧。可是要什麼時候才歸洛呢?是今年,是明年,或者等到猴年馬月天下底定了再說?
其實這個問題早就已經擺在了眾人面前。自從前年歲末,裴該和祖逖收復了洛陽,並將胡漢勢力徹底驅逐去了黃河以北,朝中便有人提出,理當奉駕還洛。尤其那時候劉曜雖然北歸,馮翊、北地二郡還在胡人手裡,麴允頓兵萬年不敢北上,長安城岌岌可危,就有不少人琢磨著,咱們還是離此險境,回歸河南為好啊。
然而這個提議被索綝硬生生地給踩下去了,其後雖然祖逖上奏請歸,索綝控制著尚書省,亦皆按下不發。如今則不同,祖逖在正旦賀表中重提前議,類似這種表章沒有什麼密級,流傳的範圍比較廣,而裴該又沒有刻意加以壓制,就此導致群議洶洶。朝中大老們尚未表態,中層官員倒是有不少都上奏以表達自己的觀點——有贊成還洛的,有反對遽歸的。
而且此前長安城中多為關中士人,象華恆那類關東出身的,數量很少。而自裴該執政以後,大召中原士人返鄉,主動來投和他特意簡拔的關東人士越來越多,故此請求還洛的呼聲就無形中高漲了起來。
裴該本人並不表態,由得各種議論發酵一段時間——他要先廣泛聽取各方面的意見,然後再權衡利弊,做出決斷。
雖執晉政,但裴該實際上能夠控制的也僅僅雍州和半個徐州而已,再加上他不打算這就跟晉廷撕破臉,是不能不顧忌公議的。實話說,即便他有曹操的實力,有王莽的威望,倘若朝野上下一致要求還都,那也不能公然逆眾而行,否則必遭千夫所指。
不過就目前來看,遽歸派和緩歸派,比例相差不大,天平尚無徹底傾向哪一方的跡象。
等到石勒率師入並,劉琨兵敗北遁的消息傳來,長安城中大恐,天平遂開始向緩歸派傾斜——石勒、劉粲聯成一氣,則河南的壓力必然增大啊,關中好歹有山河之險,留在長安,比回歸洛陽要多少安全一些……
與此針鋒相對的,祖逖再次上奏,請求儘快還都。
祖逖的理由很堂皇正大,正是因為劉琨喪敗,胡勢重熾,才需要天子返歸洛陽,正中而居,以振奮全國人心士氣。滯留長安,終究是偏安之局,倘若連天子都沒有直面胡寇的勇氣,沒有必然收復失地的信心,還怎麼可能要求百姓歸附、將士奮戰啊?
劉琨不敗,他還未必著急,劉琨既敗,祖士稚更覺得還都洛陽必須提上議事日程了。而且很明顯的,他的建議得到了以荀組為首的洛陽諸將吏一致認同,奏疏上聯署二十多人姓名,懇請天子儘快答覆。
在明奏的同時,祖逖也給裴該寫來了密信,不過內容還是從前談過的那些:你要是不放心,咱們可以互換,你奉天子於洛,我去長安鎮守,並且保證三年之內,底定秦、梁,到時候咱們便可以兩面夾擊,渡河直取胡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