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辛明在辛攀的唆使下,早就與長安留台暗通聲息,因此辛攀才能夠直接面謁裴該,通傳上邽的消息。且說當日麴氏、裴氏盡皆棄司馬保而去,楊曼、王連也被陳安給拉跑了,剩下一個楊韜獨木難支。因而過不多久,司馬保就以證據不足為由,把張春、楊次又給放了出來,然後二人官復原職還不到一個月,楊韜就在出外整軍途中,突然間墮馬而死……
所以如今的上邽,又恢復為張春、楊次的天下,百僚噤聲,徹底死氣沉沉。辛攀前來謁見裴該,通報了這一情況,還說:「若裴公有西伐秦州之意,家兄必然在內呼應,百姓也當簞食壺漿,以迎王師——逆賊司馬保,破之不難也。」
裴該笑笑說:「且待秋後,自然要伐秦州。」然後問你還回去嗎?不如留在我府中任職吧。辛攀正是求之不得,但在經過仔細考量後,還是請求——讓我也先去參加考試吧。
第一場是「經試」,辛攀一拿到題目就傻了——我靠五經各取一題,這普天下有幾個人能夠回答啊?隨即聽說只須選擇專修的一門作答,這才勉強放下心來。
辛懷遠本人擅長的是《尚書》,此外對於《詩》和《易》也有所涉獵,當下為炫本事,便即連答三題。
然後第二場是「制試」,給出了三道題,擇一回答。題目用大字寫在木牘上,遍示眾考生,辛攀一瞧,分別是:
為鄰郡鄉農侵占本郡水田事,試代本守行文鄰守;為本縣之令試作勸商文;試為漢高祖擬討黥布檄。
辛攀不禁咂舌,心說這題目出得很有水平啊,不但覆蓋了官吏任事的多個方面,非普通讀死書者所能作,而且分明還暗埋了陷阱哪!
什麼陷阱呢?好比說第一題,看似簡單,貌似只是極普通的公文寫作,但問題是,你不能簡單地向鄰郡太守通告此事啊,也不能指點對方該如何處理。考慮到相鄰兩郡的和睦,必然明確指出百姓爭田所可能造成的惡果,然後在對方能夠接受的範圍內,給出數款建議來,並且行文不可過直,以免落人口實,也不可倨傲,不可謙卑,要體現出寫信方和收信方相等的地位和品級。
然後是第二題,自古以來,勸農文滿坑滿谷,這勸商文就找不到一篇,你抄都沒處抄去。據聞裴公是比較重商的,但這是在特殊環境下,為了儘快恢復生產所不得不行的下策,絕不能一味頌揚商業之重要,倒把民生之本的農業給忽視了。否則就算裴公滿意,他麾下百僚能樂見嗎?還不目答題者為異類,日後豈有容身之地啊?
再說第三題,檄文本來好寫,不過頌揚一番劉邦的聖德,再咒罵黥布辜恩寡義,狗彘不如罷了。但你必須對歷史有一定的了解,才能真正言之有物——劉邦聖德在何處?他和黥布是什麼關係,有何恩怨?黥布因何背反?倘若缺乏基本的歷史知識,寫出來一定是空話、套話,可以施之於任何時代,而不獨見於漢初。
辛攀略略擺頭,左右瞧瞧,就見和他同試的這將近百人,有不少抓耳撓腮,分明是答不上來。見此情狀,辛懷遠不禁略略放下了心——這題目確實有難度,我不敢保證自己寫出多麼華彩的文章,但只要別人都比我差,那就行啊。
當下撇了第二題——這三道題也可擇一作答——把第一道的公文寫作和第三道的檄文寫作,全都一揮而就。
好在每場考試都給足了一整個白天,除非你肚子裡真是空空如也,否則不至於寫不完。
第三日是「策試」,考策論,同樣給了三道題,可以任擇其一。第一道題是論述華夷之辨,第二道題是分析關中情勢,第三道題是比較晉胡的勢力大小,謀求全面制敵之策,也都很有深度。辛攀主試的就是策論,因而這回不敢再炫耀了,只挑了自己最熟悉的關中形勢,仔仔細細寫了兩千多字出來。
三場考畢,由裴嶷、胡焱、郭璞等初評,然後把上佳者呈報裴該親覽。可能是題目出得有問題——其實在裴該看來,一點兒都不難啊,你若連這些問題都不能作答,哪有入我幕的資格——能夠合式者十中無一。裴該打算把那些不合格的全都轟走,裴嶷勸諫道:「所有試卷,盡皆文通字順,可見各郡國並無敷衍,所薦得當,至於是否合文約的心意,當作別論。
「今文約初定製度,應者寥寥,若然大批沙汰,則何人還敢再來應募啊?即便無治國之才,能夠文字曉暢,也可為刀筆小吏,乃請盡皆留用,以充千金馬骨。」
你大司馬幕府又不是人多滿溢了,法定的空缺都還有不少,況且作為留台,所需要的基層公務員那就更多。這些傢伙即便沒見識,沒能力,起碼日常文字應用沒有太大問題吧,則充作各部門的書吏,以供驅策、奔走,足敷用了。
裴該這才把將近百人全都留了下來,分部門錄用。他本來就是分科考的試,事先說明了,對於三組試題,可以有所側重,博學者試經,廉吏者試製,鴻才者試策,只要你不至於另兩組全都交白卷,則主要看你主科的水平以定成績。
合式者八人,其中三人博學,二人為廉吏,三人為鴻才,裴該都親自召見,熱切勉勵,收入幕中擔任從事之職。其中他自然最看重那三位鴻才,考第一名的正是辛攀辛懷遠;另兩人一為安定胡氏子弟,姓胡名飛字子云,一為長安郊外庶族,姓張名節字節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