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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裴該安慰他說:「昔日之太醫泰半星散,前日即天子偶感風寒,亦由中官為之開方,此事兇險莫大。且我軍中,也缺良醫,士卒創重者,往往難以施治。此乃朝廷緊缺之任,難道子暢不願意為我分憂麼?卿且暫任一二歲,為我招攬、審查四方醫者……」這事兒只有你能幹,我是分不出來游醫好賴的——「待太醫署能實其三分之一……」按例太醫署有醫生二百餘、吏員十多名——「必出卿為墨綬長吏。」
裴大將軍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,不由得蔣通不俯首應命,只得暫且出任了太醫令之職。
所以今天裴該問誰過府來了,門子回答說是蔣通,裴該心中就不禁一顫啊,忙問:「府中何人有疾?」門子答道:「乃是夫人召喚。」
裴該眉頭一皺,心說難道是荀灌娘生病了麼?不會吧,我今天早上離開的時候,瞧著她還好好的,紅光滿面,就毫無病態啊……也說不定是什麼僕役、婢女生病了吧,身為主母,幫忙叫個大夫,這很正常。
不過,若非荀灌娘得病,還有誰需要勞動太醫令親自登門出診?蔣通進了太醫署這一個多月,也頗招攬了一些遊方醫者,不再是他獨坐衙門,難道旁人就看不了病麼?除非是……貓兒病了吧,只有她染疾,荀氏才會如此上心。
於是下了車,邁入府內,匆匆直奔後寢而來。才到院中,就見蔣通拱手告辭出來,一轉身見到裴該,急忙躬身施禮。裴該還沒來得及問,究竟是家裡誰得病了,要勞動你的大駕,蔣子暢便即滿臉堆笑地說:「見過裴公,裴公大喜啊!」
裴該聞言,略略愣了一下,心中已有預感,但還是習慣性地問:「我有何喜?」
蔣通答道:「尊夫人今日不適,命通過府按脈,其實……乃是喜脈!夫人已有身矣——故此向裴公道喜。」
裴該的猜測得到了證實,不禁又驚又喜,急忙問道:「卿可診得實麼,確為喜脈?」
蔣通說當然——「尊夫人身體素來康健,因此妊娠三月有餘,始感不適,召通來問——三月之身,豈有查不准之理啊?而且……」壓低聲音,神秘兮兮地說道:「據通所斷,九成當是男兒——裴公大喜!」
裴該心說你算了吧,才三個月的身孕,你就能通過脈象知道男女了?你簡直是人肉B超機……不,比B超還厲害,誰信哪!不過善禱善頌嘛,誰也不會太當真,裴該當即拱手笑道:「借卿吉言。」
他本身對於胎兒是男是女,並不怎麼看重,問題這是一個男權社會,家業的繼承人只能是男子——按律,在無男的前提下,家產是可以由女兒繼承的,但從來也沒有女兒襲爵、蒙蔭一說哪——那麼頭胎若能得男,自然會歡喜啦。
起碼裴該也得表現出歡喜之態,否則就有背於時俗了。
從前裴該對娶妻生子並不上心,因為自己的事業才剛起步,有什麼東西可以傳承下去,也必須要傳承下去嗎?因此若非荀灌娘與眾不同,他根本就不會著急去娶一名中二少女。其後雖然成就了夫婦之禮,裴該也不敢太過操切,旦旦而伐,生怕把小姑娘身子骨給搞壞嘍——雖說瞧上去那小姑娘的身子骨麼,比自己還要結實一些呢……
然而自入長安,得執晉政,裴該的事業可以說進入了穩定的上升期,尤其圍繞著他的小集團也逐漸成型,進而日益完善。在這種情況下,就不能不考慮繼承人問題了,甚至就連裴嶷都曾經暗示過裴該,夫人既無所出,文約你是不是考慮討個小啊?裴該方才覺得,這繼承人問題麼,是應該提上議事日程了。
只是這事兒雖須努力,其實也撞大運,究竟要多長時間,老婆才能懷上,誰都說不準。裴該本人是不打算納妾的,故此希望荀灌娘的肚子可以爭氣一點……不對,能不能懷上,能不能安產,乃至生男生女,不全是女方的責任啊,倘若自己身有隱疾,就算妻妾成群,也是枉然。
據說凡穿越者皆不易得嗣……終究自己是魂穿的,這身體還是本時代所有,理論上不應該出太大問題吧?只是裴氏主支,自裴潛以來,日漸凋零——裴潛只有一子裴秀,裴秀二子裴浚、裴頠,裴頠只有庶子裴憬和嫡子裴嵩、裴該——跟旁支比起來,子嗣皆不繁茂。不會是老祖宗裴茂把定額用得太多的緣故吧……
實話說裴該雖然開始上心了,但因為政務倥傯,還真不能把精神頭全都用在這事兒上,故而事先毫無心理準備。如今突然間聽說荀灌娘有孕了,不禁喜出望外,急忙吩咐裴服,齎二十匹絹重酬蔣通,然後略略拱手為禮,就急急忙忙撇下蔣通,往內寢去見妻子。
只見荀灌娘在貓兒的服侍下,特意改穿寬鬆的衣裳,軟綿綿斜倚在榻上,看她目前的狀況,其實要更象貓一些……見到裴該進來,荀灌娘便要起身,嘴裡還說:「不知夫君歸來,如何也不稟報?我本當相迎……」
裴該趕忙按住她,說你別動——「夫妻之間,雖雲當相敬如賓,我自歸家,又何勞夫人相迎啊?」隨即伸手輕撫荀灌娘的小腹。
荀灌娘笑道:「本欲親自告知夫君,然……想來夫君於堂下已然遇見蔣令了?」
裴該點頭道:「正是,正是——如何有身三月,今日才始發覺?」推算起來,她來長安沒多久,我就得手了,我能為還挺大嘛。
貓兒在旁邊插嘴道:「夫人向來康健,又好動,些許不適,全然不顧。今日突然連連嘔吐,還是我反覆勸說,她才肯請蔣令過來的……」隨即拍拍胸口:「我聽說婦人有孕,必須靜養,否則易流,尤其三月內最是危險……如今想來,真是好險哪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