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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便命熊悌之擔任軍校校長,直屬行台司馬,負責軍校庶務。他若是樂意,也可以挺著肚子去給軍官們上上課,緬懷一下自家從前在陰溝水畔的「豐功偉績」。
裴該倒不怕熊校長將來桃李滿天下,從而尾大不掉,終究老熊沒有常公的野心,而他裴大都督也非孫醫生,完全對軍事一竅不通,即便去軍校也只能空話連篇,只是宣講主義。
至於高樂,日益頹唐,尚且不如熊悌之,裴該正在考慮如何安置他,突然間便有機會從天而降——陶瞻又自漢中前來,為周訪向長安請求增援。
此際裴該已經徹底打通了與漢中和涼州的聯絡途徑,三方假援助、賞賜之名,實際上大搞易物貿易,可以相當程度彌補關中的不足。不過陶道真此次來,並非請賜軍器、馬匹,而是希望行台可以派一員將領前往漢中,去協助周訪練兵。
此前周士達發兵西進之初,就聽說裴該於河橋以寡擊眾,大破胡軍主力二十萬,不禁顧問陶瞻等人,說:「大司馬三軍,竟然如此精強乎?我若有此強軍,何愁巴賊不破啊?且即王處仲,也不敢再來謀我矣。」等到奪占了漢中,遣陶瞻北上去聯絡裴該,以糧食交易軍械,陶道真返回南鄭後,備言大司馬三軍果然訓練有素,士飽馬騰。周訪就又問了:「然則大司馬究竟是如何練成此軍的,卿可向乃父探問過了麼?」
陶瞻搖頭,說我倒是問過了,但我爹不肯多說——而且我並不擅長軍旅之事,就算我爹肯仔細講解,也未必能得其精髓啊。他建議周訪直接寫信給陶侃,探問其情。
周士達仔細想了一想,微微搖頭,說:「不可也……」陶侃從前在江南,他的兵馬跟我的部隊,素質差不太多,他練兵、用兵的手法,我也都很清楚;故此大司馬三軍之精強,必非陶士行之力,而是裴大司馬,或者他身邊什麼高人的指點。則練兵之道,既非陶士行的專利,他當然不方便向你我透露啦。
你以為是個人,只要物資充裕,都能夠練出強兵來的麼?其中必有秘術,豈可輕易授人?
因而仔細考慮過後,周訪就派陶瞻再跑一趟長安城,向大司馬請求,說我軍中將吏不足,練兵無方,希望您能夠派一兩員戰將,前來漢中督導。周訪之意,大司馬若是不藏私,自然會派人來授我練兵之法;其若藏私,我只好打消這個念頭,但請員將過來,也方便將來居中聯絡——多幾張嘴吃飯而已,我又不是請不起。
裴該本人倒並無藏私之意,而且實話說,他在練兵方面並沒有什麼秘辛,基礎全都是跟祖逖和陶侃學的。但在軍隊組織建設、思想教育方面,倒是頗有所長,他也曾經詳細對祖逖講解過,只是以祖士稚的眼界和能力,只能部分吸收,用之於本部親軍而已。
所以他真不擔心自己的法子被周訪給學了去,一則並未將周士達當作潛在的對手——汝若仍在江南,還則罷了,既入梁州,就在我眼皮底下,通過一段時間的互通有無,我不信你仍然死保司馬睿,而不肯從我之命——二則漢中保障關中的南線,地位非常重要,他也希望周訪可以長守此地,甚至於更能進取成都。
因此當即便應允了陶瞻所請,順勢把沒用的高樂給派到漢中去了。
高樂雖然怯懦,終究是跟隨自己的原從班底,自己治軍都有些什麼手法,他再明晰不過啦。周訪若使高樂將兵出征,八成會壞事,但若只是請其練兵,甚至於只是求教,而並不讓高樂親自插手練兵事——這是大有可能的——則關係不大。只要安排妥當,廢物也是可以利用的嘛。
第十八章 今蘇武
九月冬麥收,逮九月底則基本入庫,各郡國上計吏齊集長安民部,報上稅糧的數額。不過長安行台最大一部分收入則來自於屯部,此外將近二十分之一,來自於虞部和商部。其後以上各部再行文度部,度部統核全數後,直報裴該。
自秦漢以來,國家財政即採用「量入為出」的方針,先確定大致能收多少賦稅,再決定來年如何花銷——即以十月,為一個財政年度的開始。於是部掾們便各自提交計劃書,向度部請費。
其中兵部、樞部和警部在經過協商後,提交出了一個天文數字,其額度幾占本年賦稅的七成。兵部掾辛攀想要完成裴該十萬大軍——且是正兵——的計劃,而樞部掾郭默則以石趙僭位為辭,要求預留七到八萬以上大軍遠征四到五個月的糧秣、物資。
裴該直接就問他了:「卿將八萬軍而東,比及五月到半年,可能平滅石勒、石虎否?」你要有這個把握,我勒緊褲腰帶支持你,否則的話……咱們後年不過啦?
長安行台的賦稅,主要來自於雍州各屯所,幾占總額之半——如今雍州將近七成的人口全都被拘管在屯所之中——少量自耕農和大戶佃客,所繳賦稅數量相當有限。至於秦州,地廣而人稀,且初定未久,在在需要用錢,本來賦稅就不多,還將近半數都被提前預支出去了。
河東、平陽相對富庶,但上半年才經兵燹,導致人口流散——平陽北方數縣之民,就幾乎全都被石虎給擄走了——田土也多拋荒,雖然勉強風雨調順,本年度能夠徵收上來的糧食卻寥寥無幾。
所以裴該治下,雖得豐年,但他的攤子也鋪得更大了,一出一入,所獲自然難以支撐郭默等人龐大的軍事計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