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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卞壼皺眉問道:「彼等既是本縣土著,父母妻兒都在縣內,則一旦遇警,必能苦戰不退,何以使君不肯留?」

    裴該撇嘴道:「彼等家眷都在各塢堡中,設有警訊,卞君以為,是會為我固守縣城啊,還是散歸各堡去啊?」

    卞壼恍然大悟,忙道:「是壼短視了,使君所言是也。然而……」頓了一頓——「昔日向各塢堡要求彼等來縣,本說守衛縣城,以及淮上烽燧,今乃驅之離鄉而去,彼等可肯從命麼?」

    裴該笑笑:「是否從命,端看祖君如何馭兵了——且不必提兵進兗、豫,只說去定臨淮、下邳、彭城等郡國;我是一州之長,遣卒定州內郡縣,名正言順啊,誰有異議?」

    祖逖不禁「哈哈」大笑起來:「是我所識之裴文約也!」早就知道你這小傢伙很有心計,所以我才願意帶著你北渡長江,謀復中原。可是等到了淮陰,你各種裝神弄鬼的,也不知道整天在想些什麼,全無昔日並榻而眠、指點江山的風采,我都快有點兒失望了,還琢磨人怎麼會變得這麼快……如今聽你這些謀劃,是往日的裴文約又回來啦,甚好,甚好。

    「文約之命,逖安敢不從?」我就聽你的,這一冬天再把各部兵卒都打散重編,好好訓練一番,開春後我把本地兵全都帶走,一個不留。  

    裴該心中暗喜——只要把這票礙眼的傢伙全都拉出百里之外,我下一步計劃便可以開始實施了!

    隨即便曲起第二枚手指,說:「若城防未完、烽燧未畢、巡船未造、春播未終,我絕不放祖君西去。」

    祖逖點頭,說這個沒有問題,我會命士兵們協助修繕城防、烽燧,以及幫忙春播的——反正屯墾地那些大多是他們的家眷,不至於不樂意。至於淮水上巡邏的船隻——「倉促難造,但在鹽瀆有漁船數十,可以暫引入淮……」

    理論上江船和海船的規格不全然相同,但只要不是什麼蒙沖、鬥艦之類正經戰船,僅僅乘坐一二十人的小型船隻,能在海岸邊跑的,一樣可以拉到淮水裡去巡邏。

    「其三為何?」

    裴該說其三,就是我要問你借幾個人了,因為我手頭沒有合適的統兵之將——當然啦,那個高樂我用得挺順手,也要留下。

    祖逖沉吟少頃,回答說:「劉夜堂可用。」

    這年月士人多不二名,也就是說有點兒身份的,大多數都是單名,很少有復名的,這不是禮法規定,而是從新莽時代就流傳下來的普遍習慣。當然啦,例外總是有的,比方說王羲之——當時很多信奉天師道的士人,習慣在單名後加個「之」字變成復名。理論上一直要到唐朝以後,復名才會逐漸多起來,因為那會兒已經不是經學世家獨大了,摻和了很多胡漢各族的軍功貴族進去。  

    所以一聽劉夜堂這個名字,有八成就是純粹的平頭百姓出身,沒讀過什麼書。祖逖向裴該介紹此人,說劉夜堂是我同鄉,跟隨我也十好幾年了,我觀察他的才能,守備一城、統領一軍,應該問題不大。我把他留給你了,但請你授予他一個職務,以便服眾。

    裴該答道:「可予州守從事之職。」我讓他當城防司令好了。

    ……

    在中國歷史上,秦、漢兩代三朝可以被稱為第一帝國,基本上確定了以黃、淮、長流域並為核心統治地區,在這一地區內,百族共存,逐漸融合成了一個統一的民族——雖然當時還並沒有明確的「漢人」稱呼,大傢伙兒只習慣性以朝代名指代,或者自稱為「中國人」。

    但是合久必分,封建時代周期性的大亂也隨之而來,先是漢末大亂,三國鼎立,繼而在西晉短暫的統一之後,又再迎來了「八王之亂」和「永嘉之亂」,然後是「五胡亂華」,東晉十六國乃至南北朝的分立。華夏歷史就此邁入了一段空前的黑暗漩渦,而裴該穿越的小蝴蝶翅膀,在永嘉六年的時候,僅僅在混沌中掀起了一陣小小的漣漪而已。具體而言,也不過拖後了石勒占據河北的時間,以及提前了祖逖的北伐罷了。

    但在這漣漪尚未能及的遠方,歷史仍然按照它原定的軌跡在一板一眼地運行著。比如說暫時穩定了關中地區的司馬鄴政權,就在這永嘉六年的年底,與史書記載相同,傾倒了一根擎天巨柱——  

    賈疋賈彥度乃是曹魏時太尉賈詡的曾孫,「少有志略,器望甚偉」,懷帝時官拜安定太守,但為刺史丁綽所譖,遭到當時鎮撫關中地區的南陽王司馬模(東海王司馬越之弟)的討伐。賈疋初始戰敗,逃至瀘水,隨即與盧水胡酋彭盪仲、氐酋竇首結為兄弟,捲土重來,殺死了司馬模軍司謝班,復奪安定郡。

    這時候洛陽正在遭受圍困,司馬模進不能勤王討賊,退不能撫定雍涼,那麼他的命運也就此註定了——劉曜在火燒洛陽後不久,便即揮師西進,攻陷長安,砍下了司馬模的首級。

    司馬模舊將索綝、麴允等率領殘兵西躥,前去投靠賈疋,隨即擁戴賈疋為盟主,統戎晉兵(西戎兵和晉兵)兩萬反攻長安,扶風太守梁綜等亦率眾來合。賈疋用兵神鬼莫測,索綝等又皆是一時勇將,以寡擊眾,竟然多次將胡漢軍殺得大敗。劉曜退守長安,在苦苦支撐了幾個月之後,還是被迫驅掠士女八萬餘口,棄城而逃。

    賈疋追殺劉曜,一直進至甘泉,劉曜身中數矢,幾乎不免。

    與此同時,閻鼎等人保著秦王司馬鄴,從許昌西面南下軒轅關,兜了個大圈子,也已然抵達了雍州。於是賈疋等便奉迎司馬鄴進入長安城,自稱皇太子,建立行台,賈疋被司馬鄴拜為驃騎將軍、雍州刺史,封酒泉郡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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