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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比胡漢軍,倘若劉粲不是把老弱病殘全都撥給了劉乂,而真正給他能戰精銳,哪怕只有三萬之眾,估計這會兒都未必能夠盡數渡過黃河……怎麼著也得有個十天半月,才可能齊集平陽啊。
而且祖逖的軍糧還出了問題……
今歲兗、豫乃是平年,而且糧草大多為各塢堡所有,祖逖本人所控制的數量相當有限,本不足以支應三萬大軍北伐。而若是向各塢堡徵用吧,人出了糧,就未必還肯出兵……所以事先就商量好了,徐州軍糧有富裕,江東也能多少支應一些,等先調達到了譙縣,祖逖再可興師。
江東的糧草暫且不論——很大可能性是空頭支票——徐州的糧草從彭城西運至譙,距離並不算遙遠。可誰想到在經過碭山的時候,糧隊卻被戴淵給攔下了,勒令轉輸去了睢陽——「東海大王為全軍主帥,糧秣當由大王統一調度。」
說是「統一調度」,當然裴該的糧草,戴淵是伸不過手去的,但裴該給祖逖的,他就有機會劫下來啦。為此糧車繞了遠路,而且等祖逖遣人去睢陽討要的時候,陸曄卻又藉口核算未畢,扣著不發……
第十九章 獵狐走羆
陸曄、戴淵劫奪、剋扣祖逖的糧草,此舉雖然並沒有瞞著司馬裒,但司馬裒終究年輕識淺,並不了解二人真意,所以未加阻攔。在司馬裒想來,糧草為軍行之重,我為主帥,先期核算、調配,這很正常啊——反正祖逖的使者也見不著東海大王之面,在陸、戴二人那裡就被打了回票了。
陸、戴的算盤打得很精,他們深恐祖逖長驅直入,挺進河南,到時候說不定要把司馬裒也迎到洛陽去……可那裡已被劉曜燒做一片白地,難以防守,一旦胡軍殺來,該當如何保障大王的平安呢?所以他們才要拖延時間,希望胡軍先期集結起來,好跟祖逖在河南來一場大決戰。
決戰打輸了,咱們正好打道折返江東;若是僥倖得勝,到時候大王再去洛陽祭掃山陵,搶奪勝利果實,安全係數就比較大啦。裴該距離比較遠,而且深得大王信重,估計攔不住,但若祖逖緩行,難道裴該還趕先奔河南去嗎?他才一萬多兵馬,應該沒那麼大膽子吧。
反正此次北伐,王導早就暗示過,不過虛應故事罷了,最好還能趁機削弱兗、徐的軍力,以免尾大不掉,威脅江東。所以前線是勝是敗,陸、戴二人並不在意,至於因此而會有多少中國男兒喋血疆場,難返故鄉,那又關他們什麼事了?本非江東的人馬,豈有可惜之理啊?
譙縣、睢陽間使者往還,非止一次,好不容易陸曄撒手了——也不好一直拖下去——也僅僅供輸了一半的軍糧給祖逖而已,說民夫不足,剩餘的要分批下賜。祖逖雖感無奈,卻也不便繼續延遲,這才咬牙壓下滿腔憤懣,率軍離開譙縣北上。裴該正是聽說了此事,所以才一直壓著行軍速度,沒想到還是比祖逖搶先了半步……
等到陰溝水戰鬥之後,裴該召集諸將吏議事,眾人都可惜沒能逮住陳川——那可是都督的大仇人啊,熊悌之、陸和想要將之擒下,沒誰覺得不對;大傢伙兒都琢磨著,倘若不是二將運氣不佳,遭遇胡軍主力,險些覆軍喪師,都督必然不會加以責罰。
可是,貌似也不能說熊、陸運氣差,倘若沒有這麼一出,他們也得不著郡守之賞……正所謂「塞翁失馬,焉知非福」——當然啦,那些粗人們其實大多並不知道這個故事。
劉夜堂不禁嘆息道:「可惜未能擒獲陳川。陳川竟敢率部降胡,若能綁了他去見陳午,想必就連陳午也不敢再保其叔父了,都督便可手刃彼獠,為令尊兄復仇,且可逼陳午交出浚儀來……」
甄隨「哼」了一聲:「陳川降胡是實,即便未能生擒,也大可因此而責讓陳午。」朝著裴該一拱手:「末將請令去取浚儀,若陳午棄城而走,算他識相,若敢抗拒,老……我便將蓬關一併拿將下來,獻與都督!」
裴該只是笑笑,卻並不下令。
陰溝水畔這一仗,不但打出了徐州軍的威風,而且也堅定了裴該本人的信心。此前與諸將商議,都認為自家部伍訓練有素,一個打胡軍兩個應當毫無問題,裴該口雖不言,心中其實還有些忐忑,不敢確定。直至經過這一仗,他始深信過往的判斷並非虛驕——
雖說根據陶侃所報,胡軍中老弱不少,氐、羌雜騎正面陣地戰也派不上太大用場,真正的精銳不過四五千人而已,但那不正好是「武林」兩營的兩倍嗎?不正是一打二嗎?則不算輔軍,我近萬正兵,打胡軍兩萬應該有勝算吧——而胡漢軍中,是否能夠拿出兩萬足夠與我軍相拮抗的精兵出來呢?況乎正面還有祖逖。
郭默曾經對殷嶠說,徐州軍於「司、兗之間,大可橫行」,如今裴該也有類似想法,他深感自己此前行事未免太過循規蹈矩、小心謹慎了。如今還擔心什麼陳午啊?即便沒有陳川降胡之事,他光算前帳,把陳午給收編乃至蹉踏了,又能如何?祖士稚至於為了陳午而跟自己鬧矛盾嗎?
不過「乞活」嘛,拖家帶口的,能戰者不多,老弱不少,真拿下來,就怕不易消化啊……前數日裴該在外黃臨時收編的就是一支「乞活」,乃劉瑞所部,當初曾經惡戰王彌,後為石勒所敗,逃歸譙縣,隨即就又被附近的塢堡主張平、范雅等人擊破,劉瑞戰死,餘部輾轉躥至外黃一帶。裴該進抵外黃,從中挑選出千餘可用之卒,其餘的都送至徐州屯墾。為此他就一連忙活了好幾天,倘若依葫蘆畫瓢,再兼併陳午,不但貪多怕嚼不爛,而且也肯定會耽擱更多的寶貴時間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