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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目光陰冷,一個一個瞪過來,瞧得諸將無不戰慄,李義更是直接把腦袋給垂下去了。
郭思道今天搞這一出,就是想要威嚇諸將,使皆聽令。正如他此前所說,自己並非裴該元從之將,驟然得任前軍帥,陸和、王堂、謝風等人多數都是不服氣的,倘若平常還則罷了,如今大戰在即,就怕一個指揮不動,會壞了大事。
不過郭默最擔心的,倒還不是那些原從將領,因為他知道那票人夠忠,只要把道理擺明白了,說我如此這般布劃,有利於擊敗胡寇,援救大都督,應該不至於再使小性子——雖說回回都要解釋,既麻煩又恐貽誤軍機,所以得先這麼設個局吆喝兩聲——相比之下,他反倒最不放心李義。
在郭默看來,李義本身才能有限,又是個首鼠兩端之輩,實不便賦予重任。但偏偏裴該入關之後,所收關西士人多數都入朝為官,或者入幕為吏,直接獨領一營的,就只有這個因為把索綝搞下台而被當成『千金馬骨』的李義了,故此李義在那些關西新兵中威望是很高的。李義本人也隱隱自命為關西武將之首,別瞧他平常一副老實面孔,甚至有些軟趴趴的,其實內心倨傲,並不把那些原從將領放在眼中。
從某種意義上來說,郭默和李義是同一類人,他也認為裴軍中三河出身的兵馬,天然就該是自家部屬,或起碼目自身為精神領袖,所以李義的外柔內剛,外和內忌,必然瞞不過郭默去。
然而同理,郭思道那點兒心思,李義卻也心知肚明。李義心說你資格比我老,名位比我高,受寵比我深,我才不是王堂那路傻缺,偏要跟你硬頂呢。相比陸和、王堂、謝風等人來說,我等都算是外將,外將自當暫且協力同心,才能夠扒拉開那些原從往上爬——好,我今天就給你一個面子,多幫忙附和幾聲吧。
因此郭默話音才落,李義便即畢恭畢敬地拱手說:「郭帥所言是也,我等自當凜遵將令,豈敢有違啊?」說著話端起酒盞來,招呼眾將:「於今大都督授權郭帥,則郭帥之命,有若大都督之命,若大都督命勝飲,我等豈敢違逆啊?諸君,且都滿酒,齊為郭帥壽吧。」
郭默一擺手說「不敢」,但隨即自己也端著酒盞站起身來,對眾將道:「既然卿等憂心大都督,美酒佳饌,難以下咽,那我但敬諸君這最後一盞酒,且都飲了吧。」仰頭飲盡,然後將酒盞朝地上狠狠一擲,厲聲喝道:「今日不肯盡歡,則明朝於陣前若敢違我令者,有若此盞,雖欲勝飲而不可得矣!」
陸和一直不言不語,這時候卻也端著酒盞,並且招呼各將全都站起身來,學著郭默的樣子,先飲盡,再擲盞,說:「我等唯郭帥之令是聽,若有違抗,皆如此盞。想郭帥若不能拯救大都督於郃陽,亦當不能獨存!」
第二十五章 絕處逢生
楊清解開腿上的繃帶,當即一股惡臭撲鼻而來。
傷口原本包紮得不錯,還敷上了金瘡藥,但大約是那晚逃出夏陽城,遁入山地的時候,奔跑過猛,扯動皮肉,又給撕裂了,此後沒有機會處理,竟致腐爛流膿……若非從昨晚開始,就時不時覺得鑽心地抽痛,他大概還想不到要解開繃帶。
楊清倒吸一口涼氣,多少有些手足無措,他心說我這條腿還好得了嗎?不會從此瘸了吧?
正這麼擔心著,突然間眼角寒光一閃,從旁邊遞過柄刀來,遞刀那人淡淡地說:「割開它,將膿血擠了去,汝尚可活。」
說話之人正是「厲風左營」督、鎮遠將軍周晉。
楊清聞言,不禁打了一個冷戰,膽戰心驚地問道:「周督之意……僅僅傷了腿,也會死人麼?」
周晉面無表情地點點頭,說:「即便小創不割,導致創毒入骨,除非割了汝的腿去,否則怕會有性命之憂……然軍中也無華元化那般神醫,便割了腿,八九成還是一個死字。」
楊清忙問:「如周督所言,及時割開創口,擠去膿血,便可得活麼?」
周晉答道:「七成可活。」頓了頓,又補充道:「倘若肉不再爛,五日之內也不發寒作熱,便可無虞了。」
楊清聽了,趕緊伸手就去接周晉遞過來的刀,誰想周晉卻又把手給縮回去了,隨即在楊清疑惑的目光中,揚聲招呼道:「取火石與乾草來。」
有部曲遞上應用之物,周晉燃起一小堆火,先將刀鋒在火上燎過了,這才重新轉向楊清:「坐定了,不要動……」沒等楊清反應過來,刀光便猛然一閃,擦著他腿上創口而過,疼得楊清猛地大嚎起來。
周晉收刀入鞘,呵斥楊清道:「大丈夫死都不怕,些許疼痛算什麼?休要鬼叫。」隨即命兩名部曲把楊清牢牢按住,他親自伸手為楊清擠乾淨膿血,然後又取一束乾草來引著了火,在楊清創口上燎了一燎。
楊清又跟殺豬似地慘叫起來。
周晉見原本那條繃帶已經染滿了膿血,無可再用,身邊又無清水可以盥洗,便即解開衣襟,從自家衷衣下端撕下一長條來,幫忙楊清包紮傷口。楊清才剛痛得有點兒麻木了,衣帶才一貼肉,卻又新添了一種難描難畫的刺痛……
他不禁心說,這便似往傷口上撒鹽……周督這貼身的衣服乾淨麼?不會是沾滿了汗漬,所以才這麼沙得疼吧……
當下咬緊牙關,感激周晉:「小人若能生還,全賴周督救命之恩……」左右掃兩眼,那意思:行了,別再按著了,把我放開來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