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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他為此而躑躅、猶疑,時常召張賓、程遐、張敬等人前來商議。張賓的觀點跟石勒非常接近,也覺得此際稱王,時機未到,但既然百僚咸請,也不宜背道而行。

    張孟孫為石勒謀劃天下大勢,說:「平陽君臣相鬥,其勢難振,遲早為裴、祖所滅。明公應使季龍將軍穩固并州之政,恃太行之險以節節阻遏裴文約,使暫不為河北之患。然後先定厭次,剷除邵嗣祖這一席側之賊,再資助曹嶷,使御蘇峻,乃可倚大河而成牢固之勢。

    「若能在平陽覆滅之前,底定河上,則形勢對我有利。一旦裴文約大舉而向平陽,明公便可渡河進襲兗州,先敗祖逖,再威脅洛陽……」

    石勒其後又單獨詢問程遐,說以如今之勢,我若用兵,該以何者為先啊?程子遠不假思索地回答道:「應平厭次,逐邵續。」石勒點點頭,又問:「其後將向何處?先逐劉越石,還是裴文約、祖士稚?」

    程遐回答道:「劉琨數敗之軍,無能為也。明公欲定天下,固當先易後難,然而幽州西部尚有段氏,若逐劉琨,先需擊敗段氏,而若段氏聯合宇文、慕容,並御我軍,勝之不易——即勝,幽東及平州之地,曠遠少人,未免得不償失。東北可以暫且不論,則在攻克厭次後,合當進取兗州……」

    一來打兗州確實來得近便,二則徐州是裴該的舊地盤,程遐跟裴該是有密約的,生怕把裴該逼急了,把雙方往來之事徹底兜出來……自己遲早要跟裴該割裂,但張賓未倒,尚且不是時候——  

    「裴該遠而祖逖近,自當先謀於祖,待底定中原後,再西向與裴某爭雄。」

    說到這裡,程遐壓低一點兒聲音,稟報說:「臣遣人往覘兗州之勢,知新任兗州刺史蔡豹,為晉廷所命,非祖逖自署,二人素來不合。且東平內史徐龕,桀驁跋扈,與蔡豹每生齟齬,乃嘗試說徐龕來降,以為內應。

    「一旦事成,明公可渡河直向濮陽,攻擊蔡豹,並遏阻洛陽之師,復使徐龕呼應於東平,別將擊桓宣於濟北。濟北、東平既下,濮陽亦不難得,則兗、豫之間,大可縱橫……」

    石勒頷首道:「子遠所言有理,則徐龕處,當盡力前往遊說,我自不吝封賞。」

    程遐雙手一攤,藉機勸說道:「主公,欲往說徐龕來降,則趙王之命,較之趙公之命,不知更貴重幾倍啊……」

    石勒擺擺手,笑著說:「我知之矣,子遠無須多言。」

    石勒終究還是有點兒拿不定主意,一直到石虎千里迢迢,從晉陽派參軍徐光送書信到襄國來,率領并州將吏四十餘人一起勸進,請石勒多進一步,僭號稱王。而且石虎也命徐光向石勒當面詳細匯報了平陽的情勢,反反覆覆,只為說明一個問題:

    那群姓劉的已經沒救了,則您還寄望於他們的協助嗎?這般豬隊友,還是早點兒撇了為好吧。您若是堅決不肯答應稱王,那沒辦法,侄兒的下一封上奏,就要乾脆請阿叔稱帝了!  

    石勒這才終於下決斷——老子就當趙王了,有啥不敢的?!

    第四十二章 《韻集》難成

    胡漢麟嘉三年,也即晉建興六年,五月,石虎、張賓、程遐、張敬等文武一百零四人上疏,請求石勒稱王,石勒西面而讓者五,南面而讓者四,百僚叩頭固請,石勒方才勉強許之。

    遂赦殊死以下,並均百姓田租之半,賞賜孤寡、孝悌、力田及死義之孤谷、帛,大酺七日。復依春秋列國、漢初諸侯王每世改元之舊制,改稱趙王元年,立宗廟,於襄國營建東西宮闕。

    更改官制,加張賓大執法,位冠百僚之首。以張敬、裴憲為左右長史(刁膺已於不久前去世),程遐、張屈六為右左司馬,石虎為單于元輔、都督并州軍事,蘷安、孔萇、支雄、呼延莫、王陽、桃豹、逯明等為驃騎、車騎、衛等諸大將軍。

    長史以下,設五部執掌政事,由傅暢、杜嘏、任播、崔綽、崔濬為掾;司馬以下,設三部執掌軍事,以續咸、庾景、吳豫為掾……

    消息傳到長安,裴該細覽王貢的密報,不禁莞爾,心說石世龍你這一套跟史書上記載的不盡相同啊,竟然還軍政兩分,各析其部,任命其掾……這特麼不是跟我學的麼?你交版權費了麼,抄襲得倒是挺快啊!  

    《晉書》中對於石趙初起時的官制,記載得非常混亂,但由此亦可看出,整個架構非常粗疏,真正在政權中居於核心地位的,只有二人:一是張賓,為「大執法,專總朝政」,二是石虎,為「單于元輔、都督禁衛諸軍事」。但在這條時間線上,很明顯石虎被賦予了并州的方面之任,暫時無緣再統領禁軍了。

    至於張賓,雖然仍被任命為大執法,位居百僚之上,但並不直領各部之事,仿佛以晉官制而論,身為上公,卻並不領、錄尚書事,無疑權柄大削,必不能「專總朝政」。以其名,就其任來看,張孟孫除輔佐石勒,為首席參謀外,日常主要負責監察工作,兼理訴訟。

    根據王貢的奏報,再聯繫自己前世讀史所得,裴該多少有些欣慰地看到:我這個小蝴蝶翅膀的煽動,貌似導致石勒之信張賓,不如原本歷史為甚了。但即便如此,想要如程遐所願,徹底扳倒張賓,仍屬任重而道遠。

    其實在前一世,裴該對張賓並沒有太大惡感。所謂十六國時期三大輔佐胡主的中原謀士,王景略自居魁首,裴該深為欽敬;崔伯淵敬陪末座,死得咎由自取;而張孟孫位在兩者之間,其智可佩,其德……也就那麼回事兒,說不上是好是壞。終究身為晉人而仕胡主,不能導石勒真為中國人,甚至不能止其殺戮,是應當加以譴責的;然而基於時流和歷史局限性,似乎也不必太過苛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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