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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是雖有預案,長安方面的最終意見,還是徹底放權,一切都由前線將領自主商議、謀劃。於是劉央膽氣陡壯,即選精兵六千,前迫隰城立陣。
石虎聞報,也從平陶匆匆趕來隰城,詢眾將以破敵之策。參軍張續道:「晉人遠來,必然疲累,且糧秣不足,我當謹守隰城,以待兩位郭將軍來援,或可於城下夾擊而摧破之。」石虎朝他一瞪眼:「中都、京陵方面,遲遲不聞回報,即我遣去之人,亦不見歸,汝尚寄望於二郭麼?!」
石虎雖然連日來怒火填膺,多次鞭笞小卒撒氣,也偶爾還是有心平氣和的時候的,於是捫心自問,易地而處,我若是二郭,我會怎麼辦呢?老子不直接抽刀子捅了上官就算客氣了,豈能復為其所用啊?!既然久久不聞消息,估計二郭早就領著兵跑了……
所以說石虎其實並不傻,雖然偶爾有被怒火沖昏頭腦的時候,大部分情況下也還算清醒。只是性格決定了命運,他不但脾氣暴躁,剛愎自用,還妒心極盛,軍中有勇略過己者,則必害之。這般性格之人,哪怕勇如項籍、智比陳平,碰上弱碴兒可以橫掃,一旦撞見比己軍更強的軍隊,比己方更和睦的指揮系統,垮起來也是相當之快的。
如今羯軍殘餘,尚有不足兩萬人,是對面晉軍的三倍,但軍心渙散,糧秣不足,就算固守隰城,石虎也無必勝的把握。他倒是想將冗兵遣散,只留精銳數千,如此一來,存糧尚可支用月余,應該能夠守得住城……問題是晉陽已失,後路斷絕,距離最近的上黨支屈六就算聞訊急來援救,也起碼得走小半個月吧?就算守住小小的一座隰城,於大局又有何益啊?
再者說了,若真遣散冗兵,說不定小一半兒人轉眼就會去投了晉,然後劉央以酒食為誘,驅使彼等先登……面對這種狀況,我還能不能守得住隰城,真不好說……
故而石虎已生退意,只是既不甘心,又拉不下臉來。於是最終下令,留張續守備隰城,全軍前出,去跟晉人決戰,以期僥倖!
兩軍即在隰城下的平原上激戰起來。石虎還打算仗著己軍人多,左右兜抄晉陣,結果先是北宮純率「涼州大馬」一頓猛衝,便即順利驅散了羯軍左翼,繼而劉央命路松多率「具裝甲騎」前突,羯軍當即全線崩潰。
石虎見敵方重騎兵出動,就想要故技重施,以自己精心訓練的長刀騎馬步兵隊來作抵禦。但一來晉方重騎陣列嚴整,配合默契,還有扈從以弓弩和長矛輔助攻擊,非昔日拓跋重騎可比;二則士氣既墮,原本就只能與拓跋重騎互換傷亡的騎馬步兵,如今威力還發揮不出全盛時的三成來。於是甲騎一過,羯軍便潰。
石虎最終在張貉、尹農等將的護衛下,策馬先奔,繞過隰城而退向平陶。北宮純率騎兵猛追上去,趕得石虎連平陶城都不敢進,又再奔向了大陵。另方面,劉央趁勝猛攻隰城,張續見石虎已遁,根本就不敢守,主動自縛出降了。
晉軍在後面一路追,羯軍跟前面沒命地跑,於路奔散,十不存一。最終石虎只率千餘騎,從榆次東遁入山,逃向樂平國,晉軍則幾乎是兵不血刃地收復沿途各縣,直至晉陽城下。續咸、郭殷命耆老簞食壺漿,以迎王師,劉央即承制,命續咸繼續擔任并州刺史,署郭殷為別駕兼晉陽令。
然而石虎雖遁,卻留給了晉人一個爛攤子,各縣府庫皆空,四野田地遭到踐躪,稻穀多半絕收,百姓饑寒交迫,嗷嗷待哺……劉央既入晉陽,乃不敢再繼續進兵,只命陳安鎮守榆次,姚弋仲守中都,以封堵前往樂平和上黨的通路,防備趙援到來。對於西河、太原乃至新興三郡中,距離汾水河谷較遠的那些縣城,暫時只能遣使招降,命其自守而已。
當然也得趕緊伸手向平陽乃至河東請糧賑濟。好在石虎留下了不少的牛羊,平陽的王澤即遣人驅趕前來,可以稍解饑饉。
劉央入晉陽兩日後,羊彝入城請見。
……
前日劉曜戰敗,甫一歸營,即召羊彝、台產二人來,厚加賞賜。他說了:「容叔所言,持重之論,我若聽容叔之言,焉有此敗啊?而台左輔所言,實亦良策,奈何鐵弗不肯相從……倘若劉路孤能與孤同心協力,或者石虎之首,已懸篙杆了!卿等皆有功,其過在我,及劉路孤先退,乃至戰敗——我必殺此鐵弗奴,以報今日之仇!」
台產雙手奉上公文,說我等近日來搜擄附近胡部,得三百餘落,及牛羊數千,倒是略有小補,既然晉陽已不可去,不如就此退兵,再設謀對付鐵弗為好啊。羊彝請令,說:「大王且歸,臣願繼留此地,以觀晉陽動向,倘若石虎終不能克城,乃請往說續、郭,討要昔日所許。」
於是劉曜就留下三百騎兵給羊彝,自率大軍渡河返回美稷去了。
羊彝曾在晉陽城中,見到郭殷、續咸叛趙之意甚堅,而城內百姓恨虎之心更切,因而私下估算,石虎多半拿不下晉陽城。他本打算趁著石虎退兵,而晉人未至之時,便二入晉陽,去討要續、郭許諾的胡部和財物。
可是沒想到石虎敗得那麼快,而晉軍來勢更速,反倒是自己呆在呂梁山西,雖然每常遣人打探局勢,終究來往通傳,慢了一拍,結果才至晉陽,就見城上守軍鎧胄鮮明,精神昂揚,早非昔日生疏模樣。羊容叔心裡不禁「咯噔」一下,只得硬著頭皮入城,請見續咸,續孝宗卻直接就把他領到劉央面前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