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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遐當時就心說,別介啊,要真把石虎和張賓湊一起,那我還活不活了!還好張孟孫於石虎之暴躁嗜殺,也多煩言,兩人估計是走不到一塊兒去的。
只是如今王太后已逝,石虎失去了自己最大的靠山,則若不趁此機會搞死石虎,更待何時?
張敬素來黨同程遐,他知道程子遠以太子娘舅的身份,是不大容易扳倒的,只能引為臂助,暫不可與之為敵。因此二人的思路向來比較貼近,對於程遐所欲,張敬也是一清二楚,於是程遐一個眼神丟過去,張敬立刻出班啟奏,請斬石虎!
張敬先開口,隨即郭敖亦請,石勒尚在沉吟,旁列一人卻站出來擺手道:「不可也,陛下還當慎重其事。」
群臣轉頭望去,原來是秘書監徐光徐季武。
徐光曾在并州與石虎共過事,多少存在著一份香火情面。但更重要的,他原本的品位與程遐相若,二人還曾明爭暗鬥,搶過張賓以下第一文吏的資格,孰料其後程遐獻女邀寵,張敬又後來居上,就徹底把徐季武給甩身後去了。則徐光素嫉程遐、張敬,既是對方的謀劃,又怎能使其趁心如意啊?
徐光道:「太原王為陛下子侄,素所寶愛,豈能因一戰失利,便驟殺宗藩、大將啊?自當命其先歸,於陛前分辨曲直。倘若實有大罪,再予顯戮不遲;倘若別有委屈,則自古軍無必勝之理,若因一敗即殺大將,其後誰肯再為國家而死戰呢?」
蘷安等人也站出來,為石虎求情,主要的意思:如今都是郭氏一家之言,這事兒總得先調查清楚了,才能論斷吧。以石虎的身份、地位、名望,哪有隔著十萬八千里地就於軍前正法的道理啊?
石勒便問:「小畜牲今在何處?」
郭氏父子面面相覷,都說不知。郭權便道:「既然喪敗,想是遁歸樂平或者上黨……」
張賓突然開口,打斷郭權的話,對石勒說:「理當急尋太原王,詔命使歸,陛見請罪才是。」他也不喜歡石虎,但同時也覺得,就因為郭氏父子之言,直接把石虎宰了,於法理、人情上都說不大通。
隨即又道:「西河、太原已失,無可挽回,唯恐晉人進謀樂平、上黨,而支將軍不能御,陛下還當別命重將,前往相助才是。」
石勒左右一瞥,便指蘷安:「還是卿去,我最為放心。」
……
這個時候,已然是秋收之期了,眼見得今年冀、幽兩州的收成還算不錯,因而石勒便開始謀劃著名大舉南下,再度於東線發起進攻。
在他原本的設想中,石虎率部進攻平陽,即便不能勝,也應該不至於大敗才是,則在秋後可以牽制關中兵馬,不使輕易增援東線。那麼冀州的大軍就可以先伐邵續,或者攻打兗州、河內——具體將主力指向哪個方向,尚在籌劃之中。
可是誰想到這兒還沒商議定呢,石虎先逢慘敗,并州大半已失,有一瞬間,石勒就覺得心裡空蕩蕩的,多少年來未曾有過的手足無措之感,不禁油然泛起……退朝之後,他特意跑去騎了兩圈兒馬,射了一回箭,這才通過體力上的勞乏,把情緒逐漸鎮定下來。
於是臨近黃昏時分,終於召張賓、程遐、張敬、郭敖、徐光等重臣前來,商議此後的戰略部署。
首先自然是徵求張賓的意見。張孟孫略加沉吟,便即回復道:「倘若三位郭將軍所言不虛,則破太原王者,不過晉平陽守軍二三萬而已。太原郡廣大,城邑也多,恐非短期內所可鎮定的,則彼必不敢輕易再向樂平、上黨……」
張敬插嘴道:「計點來往時日,終究是月前之事了,且如今秋糧陸續入庫,我料裴某必將別遣大軍渡河而東,協助鎮定太原、西河,並且謀奪全並啊。」
張賓微微一笑,說:「君言有理。然而,如郭將軍所言,太原王敗前,我軍便曾劫掠諸縣,不但搶盡府庫,就連散民之糧,亦多奪取。且不說裴文約素來仁厚,必不忍見百姓飢餒,當自關中、河東發糧賑濟,必耗時日;而彼若不賑濟,大軍繼續東向,則恐糧道難以保障——民若唯有餓死一途,必然揭竿而起,劫奪軍糧,則以這般的西河、太原,又如何支應大軍遠征啊?」
第六十章 豪賭
根據張賓的估算,裴該即便得到西河、太原二郡,也只是拿到一個爛攤子罷了,必須先賑濟饑民,穩定局勢,短期內應該不會再向樂平、上黨用兵。
石勒聽了,精神略略一振,忙問:「太傅之意,西線暫時可以無警?」
張賓搖頭道:「也不能說必然無警,可命蘷、支兩位將軍聚集兵馬,堵塞山路,但固守可也,慎勿輕戰。樂平,尤其是上黨,境內多山,道路曲折,易守而不易攻,只須布置得法,雖十萬雄兵而不能克。而即便二郡有失,其東尚有太行險隘,則裴文約若欲自并州而謀攻冀州,勢不能遽至,即至,亦成強弩之末矣。」
石勒點點頭,就問:「然以太傅之謀,我於東線,當作何舉動啊?」
張賓道:「太原既失,即便裴文約不能逾太行以攻我,也恐其會合拓跋,北向幽州,雖然路險且長,但徐徐侵削,終有至日。因而我在東線不宜大動,唯可全力以克厭次,拔除邵續,然後南恃黃河,西憑太行,或可與敵長久相持。
「冀州地方廣袤,戶口繁盛,自漢季以來,即日益陵駕於關中乃至河南之上,袁本初以此為基,乃使孟德卻步。若能撫安黎庶,致力生聚,將來或可再圖中原。」